第56章 他欠安奕的,又何止這些?

嚴琛走出陶瓷廳,腳步虛浮,幾乎站不住。

他靠在墻上緩了緩,手腳的麻痹感潮水般湧來再緩慢退去,嚴琛摸出一個止疼藥盒,倒出兩粒在掌心,揚手硬吞下去。

止疼藥作用不大,他胃疼更多是心理因素導致的痛覺過敏。

其實只要不想安奕,他不會痛苦,可他沒辦法不去想。

他想得簡直要瘋了。

可嚴琛不敢再出現在安奕面前,他已直觀認識到自己曾帶給安奕的痛苦,那是直擊靈魂的一槍,子彈曾貫穿安奕的胸口,在時光中穿梭數年,如今正中他自己的心臟。

自從雪山回來,嚴琛便無時無刻不浸潤在細密的疼痛裏,無可自拔,無法自救。

有時半夜一身冷汗從噩夢中驚醒,嚴琛呼吸艱難到感覺自己快要死了。他很疲倦,但不敢睡覺,他怕閉上眼又會夢見安奕滿身傷痕地僵死在漫天大雪裏。

實在捱不過,他就只能睹物思人,以期暫時得以片刻的解脫。

沒想到,安奕竟會來柏林。

安奕身邊有了新面孔,年輕又英俊,安奕和他在一起會被治愈嗎?安奕從不愛戴配飾,自己曾買來送他的項鏈,從沒出現在安奕的頸間,可剛才他們手上的戒指……分明是情侶款。

這麽喜歡嗎?

嚴琛有點想抽煙。

他仰起脖子,摸出一支煙咬在嘴裏,後腦機械式磕在墻壁上,一下又一下。

“展區不能吸煙。”

身邊冷不丁響起的一句提醒,讓嚴琛差點咬不住嘴裏的煙。

嚴琛歪頭看過去,看見安奕站在幾步之外的畫廊裏,不是幻覺,沒有受傷,嚴琛立刻站直身體,拿下煙,攥進掌心。

“對不起。”

煙卷並未點燃,他還是說了抱歉。

安奕走過來,說:“聽說你辭職了。”

嚴琛“嗯”了聲,沒有多說,安奕應該對他的事不感興趣。他只是解釋今天的相遇,“我不知道你會來這裏,我……早把盯你的人撤走了。”

安奕也“嗯”了一聲,“我知道。”

兩人相對無言,視線一觸即分。

短暫的沉默後,安奕說:“少抽點。”

語氣平淡,甚至與“關心”這種情緒毫不沾邊,但這三個字猶如一支腎上腺素,紮進嚴琛脈搏。

嚴琛突然生出勇氣,叫住了安奕。

安奕回過頭。

嚴琛掌心的煙卷幾乎要攥爛,他問:“你現在有快樂一點嗎?”

問完又懊悔,平白浪費一句和安奕說話的機會。安奕離開他後,肉眼可見變得快樂和自信,他這句問話完全多余。

於是嚴琛又說:“我沒別的意思,只是看那個人年紀有點小……我怕你受傷。”

安奕淡淡一笑:“最糟糕的時候已經熬過來了,還有什麽能傷到我呢。”

嚴琛僵住。

再一次目送安奕走出他的視線。

嚴琛咬著牙根,才堅持到走出博物館。

他坐在門前廣場的長椅上休息,接到了他姐嚴瑾的電話。嚴瑾問他在哪,嚴琛盯著不遠處的鴿群看了很久,才終於從喉嚨裏擠出一句:“我好難受……”

嚴瑾問:“你到底在哪?”

嚴琛答非所問:“我從來沒好好跟他說一句‘生日快樂’,一次也沒有。”

“……”嚴瑾嘆了口氣,“你發定位給我,我去接你。”

嚴琛掛斷電話,又看了半天鴿子,他胃裏空得厲害,走去街上一家甜品店,買了塊慕斯蛋糕。

用最好的綢帶包裝精致,配一張沾染淡香的生日卡片,嚴琛拎著它去了博物館的晚宴廳外。

安奕正在和那個年輕人同桌共餐,兩人邊吃邊聊,氣氛愉快。安奕還將切好的牛排送到那人的餐盤中,對方立刻送上一枚隔空飛吻,逗得他笑容更加燦爛。

展會主辦方負責人認識嚴琛,看見他站在門外,立刻來迎接。

嚴琛擺擺手,說自己有其他行程安排,謝絕了主辦方的好意。

他沒有托人轉送蛋糕,而是獨自拎著它穿過人流如織的館前廣場,坐在日落前,一個人將6英寸的蛋糕全部吃光了。

嚴瑾找到他時,嚴琛唇角還掛著奶油,雙眼遍布血絲,模樣可憐又可氣。

嚴瑾無奈道:“這麽好吃?”

嚴琛斂起眼睫,沉默著把生日賀卡小心收好。

嚴瑾帶他回酒店休息,剛進房間,嚴琛便沖進洗手間吐了個天昏地暗,嚴瑾抱臂站在一邊,幽幽道:“你這麽折騰自己有意思麽。”

嚴琛洗了把臉,雙手撐在洗手台邊,低著頭,發梢沾著的水珠滴滴答答像眼淚掉下來。

他低聲說:“應該的。”

他欠安奕的,又何止這些折騰?辜負真心的人,應該吞一千根針。

柏林是本次群展的最後一站,所有參展作品在安奕生日當天進行了晚間拍賣。

安奕的兩幅作品表現相當亮眼,都超過了當初拍賣行報出的最高估價,尤其是那件三屏粉彩雪景瓷板畫,當晚更是以25萬美元的高價被一位意大利華裔收藏家拍得,成交價是當初最高估價的6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