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他想要沉淪(入v三合一)

嚴琛看著安奕離開的背影,一陣心悸。

他還沒弄清楚這陣慌亂因何而起,腳步已先於大腦追了上去。

這是嚴琛第一次到太平間,也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觀地面對一個鮮活生命的離開。

他看著昔日那個總愛叫他“嚴琛哥哥”然後把眼睛笑成月牙的漂亮女孩,被放入狹長的、冒著冷氣的停屍櫃中,看著安奕跪在一側痛心含淚地俯首去吻她已毫無血色的臉頰,嚴琛備受觸動。

他走過去,同安雅做告別。

安奕垂眸凝淚,目光始終不願從安雅臉上移開一分。

直到工作人員來委婉提醒,這裏過會兒還要有其他遺體送來安置,安奕才終於肯放手。

只是當停屍櫃被推回去的一瞬,安奕的精神防線潰堤了。

他眼前一黑,直接暈倒在了嚴琛懷裏。

“安奕!安奕!”

嚴琛被他滾燙的體溫嚇得心驚,忙抱起人往樓上急診跑,。

值班護士帶人過來幫忙,把安奕送進急救室,嚴琛再次被攔下。

他背靠著冰冷的墻壁,擡手摸了下臉頰。

那記耳光像在他臉上紮了根,刺痛蔓延至胸口,再生出絲絲縷縷的惶然無措,把他的一顆心纏裹得密不透風。

嚴琛在急救室外等到天亮,林譽明才出來告訴他安奕燒退了,但人還沒醒。

“怎麽會沒醒?!是不是還有別的什麽問題!”嚴琛急問。

林譽明揉了揉幹澀的眼睛,沒好氣地說:“你對他做了什麽,你自己不清楚?他本來戒斷反應就很嚴重,你還這麽刺激他,你是想把他絕路上逼?”

嚴琛擰眉,“什麽戒斷反應?”

“他長期失眠、焦慮,在吃抗抑郁的藥,你別跟我說你不知道。”

“……”嚴琛語塞,他確實不知道。

林譽明被他氣得夠嗆,但他是文化人,不愛和別人吵架,此刻更是不想跟嚴琛浪費口舌。

“你如果還有點良心,就請你這時候辦點人事,離他遠一點,讓他少受點刺激。”林譽明連續忙了幾天,這會兒實在撐不住,說罷擺擺手便大步離開。

嚴琛有點羞惱,但林譽明的話提醒了他。

他打電話叫來姜海,兩人一起把瑣碎的手續辦完,再聯系殯儀館,秦牧野則把安奕轉去單人病房負責看顧。

安奕在退燒後醒來過一次,因為情緒過於激動,被醫生打了針鎮定,而後又沉沉睡去。

他像陷入了一片汪洋沼澤,越掙紮、越泥足深陷。

那淤泥先是吞噬了他的外公、再是他的父母,他哭喊著“不要”,卻眼睜睜看著懷裏一臉痛苦的妹妹被沼澤一點點吞沒。

他聽見安雅哭著叫他“哥哥”,說她害怕,他想抱緊她,安慰的話卻被灌入喉嚨的泥沼堵了回去。

呼吸不過來了。

安奕痛苦地擰緊眉頭,試圖張大嘴巴汲取氧氣,可巨大的痛楚還是有如實質一般澆灌進他的口鼻,被他吸入肺腑。

好疼。

他想呼救,可無人來救他。

窒息前一秒,他終於驚醒。

身上的病號服已然被冷汗浸濕,他像剛從地獄裏爬出來的小鬼,慘白一張臉,踉蹌地下床,嘴裏念叨著要去找妹妹。

剛去洗了把臉的秦牧野回來,看到這一幕嚇得不輕,趕緊過來把他扶回病床,“你剛退燒,又一天沒吃東西,還不能下床亂走動。”

安奕呆呆看著天花板幾秒,突然清醒過來,他沒有妹妹了。

什麽都沒了。

親人一個個離他而去,現在就只剩他自己。

怎麽會這樣?為什麽要這樣?他到底做錯了什麽,要一遍遍經歷這種永無止境的痛苦?

“小安哥,你……”秦牧野想說“節哀”,但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你想吃點什麽?我去給你買份瘦肉粥好嗎?”

安奕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趁秦牧野去護士站要食堂點餐電話的時候,他光著腳晃進樓梯間,一路向下奔跑,直接跑去了太平間。

嚴琛和姜海正在那咨詢轉運殯儀館的手續問題,見安奕赤腳出現在這,嚴琛立刻脫下外套,把人裹住抱放在長椅上,“怎麽不穿鞋?不冷嗎?”

安奕不說話,直勾勾盯著太平間裏面的那間停屍房,他的小雅還睡在裏面。

姜海跑去樓上的小賣部買來一雙棉拖鞋,嚴琛給安奕穿鞋時,發現他單薄的褲子破了一道口子,挽起褲腿,就看見安奕的膝蓋被磕得一片青紫。

“剛才摔的嗎?”嚴琛問,安奕卻像沒聽見,一直望著天平間的入口出神。

嚴琛給他放下褲管,沉吟片刻,又低聲說:“我聯系好了……殯葬,你看什麽時間叫他們過來。”

安奕這才有所反應,眨了眨濡濕的眼睫,冷冷地看著嚴琛,問:“什麽殯葬?”

嚴琛喉嚨發緊,不知道如何回答。

安奕再度把目光投向遠處,過了很久很久,直到淚流滿面,他才小聲道:“現在來吧,裏面太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