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晚風(第2/4頁)

林晚星:“那麽你證明自己了嗎,或者說,你覺得老頭他,最後聽到了你的聲音嗎?”

王法很平和地說,“大概十年後,有次我們青訓營開營,我又見到了老頭,他牽著一個小男孩,說那是他的孫子。他摸著小孩的腦袋,委托我,給他的孫子找個身家清白的球迷家庭寄宿,當然,這是種委婉的說法……”

十幾年努力,身份調轉,王法成為被請求的那方。

林晚星說:“他希望你能罩著他的孫子。”

王法點點頭:“那天下著雨,老頭告訴我了一些關於邁爾斯的消息。老頭說,我離開後,邁爾斯越踢越不行,慢慢的只能去混低級聯賽,現在一個業余隊裏踢後腰,並且已經轉行做了面點師。他告訴我說,‘當時你說的是對的。’”

“最後老頭,把這個交給了我。”

王法身體微微前傾,他從寬松的運動褲口袋裏,掏出一只秒表,放到桌上,推到她面前。

她微低頭,那枚秒表真的很舊了,尤其在今夜光線昏暗的星夜下,更顯得傷痕累累。

“我最早想做教練,只是為了證明我是對的。在那個下雨天,老頭把他的孫子交到我手裏時,我已經證明了這點,不是嗎?”王法問她。

林晚星想,似乎是這樣的,這一個完美的故事。

始於少年時一念,恒於青年人半生努力,終於雨夜的一席談話。

老人將自己最珍視的東西,親手交托於那個他曾認為桀驁不馴的黑發少年手中。

但真實人生和美好的故事總不一樣,它會不斷不斷地進行下去,直到某一天……

或許是球場旁也可能是醫院內,說不定當時王法正在警局接受調查,他得到了那場比賽球員死亡的訊息。

無論在何種情境,那必定是個他想損毀掩埋,卻無數次徘徊於腦海的瞬間。

在那段混亂的視頻中,球員們撲向對方,看台上的球迷們嘶吼聲震耳欲聾。

每個人都是自己最原始的模樣,但也不是他們自己。

“狂熱。”林晚星緩緩說道,“生與死之間有條界線,但狂熱會令人越界。”

“足球是靠狂熱賺錢的產業。”王法的敘述很平靜,“球場意外死亡,是千萬分之一的意外概率,我很清楚這點。樸茨茅斯和我們是宿敵。‘宿敵’是一個被營造出的詞匯,所有球迷都會關注這場比賽。因為我們和他們有仇,大家必須往死了幹,肢體沖突再正常不過。那天球員倒下,可我們誰都沒有在意,都被仇恨蒙蔽雙眼。”

林晚星實事求是地說:“人在激情狀態下,是不受理智左右的。如果這是一場路邊的鬥毆,你應該會拿起手機報警,但在你被卷入其中,那是不一樣的情況。”

“你和我的心理醫生一樣,認為問題是我在對方球員死亡後,遭受了很大打擊,過度自責,因此將情緒遷怒於足球。”王法說,“我承認,這肯定是其中一部分原因。”

“還有另一部分原因呢?”她問。

“還有一部分原因,關於韋德·斯圖爾特,那名死去的球員就叫這個名字。樸茨茅斯為他舉辦了葬禮,我們也得到消息,我告訴俱樂部,我想去參加。當時我在接受心理治療,我和我的心理醫生都認為,去參加葬禮有助於解決我的問題。”

“所以,你去了嗎?”

王法終於露出失望的神情:“我的俱樂部拒絕了我的要求,因為我們是宿敵,這件事對方死了人,我們絕對不可能低頭攬鍋。官方將派不相幹人士前往表示哀悼,而我他們請我那天不要離開訓練基地。”

“但你還是去了。”林晚星說。

“是的,我去了。”王法說,“那天還在下雨,英國總在下雨。我站在墓園外,卻最終,沒有走進去。”

林晚星沒再問“為什麽”,“為什麽你到了那裏,卻沒有進去”。

因為對於王法來說,他並不是一個人。

他是球迷的希望,背負俱樂部的聲望,更重要的是,他是那些孩子們的教練,他不能讓自己球員失望,他有太多束縛。

在那一瞬的感受和之後無數次回憶時的感受一樣,對自我的失望,令他感到痛苦。

“這裏面還是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吧。”林晚星努力地問道,“我是說當教練,如果只是為了向別人證明你自己,你早該在老頭認可你的時候就辭職走人了。”

“其實和你想得不太一樣,南安普頓和其他俱樂部不同,我們一直以來做的是青年球員買賣交易,在這上面賺了幾億歐元。”王法神情嚴肅,“在我們這個行業裏,時間和努力是最不值錢的東西。我見過太多出色而富有天賦的球員。一百個進入南安普頓的球員中,能走到最後的,也許就只有一個,在這個過程中,我必須很快放棄任何一個跟不上的孩子。憐憫是沒有用的,在真正的職業賽場上,容不得任何瑕疵。包括我自己也是一樣。可真站上想要的位置,十幾年的辛苦,無數人的心血和汗水,又怎麽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