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這不就是阿錦,要利用我的最終目的◎

又後來, 她這雙手沾過了至親的鮮血,爬過淤泥,翻過垃圾堆裏的剩飯剩菜, 到如今,還有什麽可珍貴的?

“封大人不在, 我是不是就不吃飯洗碗了?”

看得見的心疼,以往那些看不見的地方呢......

他這雙眼睛挺會長,避開了所有她需要的依靠, 選在了獨身一人站在寒冬雪地之時, 給了她一碗涼粥。

既果不了腹,也扛不住寒,唯有舌尖唇齒嘗過了味道。

沈明酥見他手中的筆頓在那半天沒動, 笑了笑, 起身拿走碗筷, 去灶台後打了一盆水清洗幹凈,再給他放回了食盒。

封重彥以往每回作畫, 一旦拿起筆便從不會停, 直到一副畫像畫完為止,等沈明酥擦幹了手看過去, 卻見他還是停在了剛才的地方。

一筆未動了。

沈明酥看了他一眼, 坐在他斜對面, 勸道:“封大人畫不下去就別畫了。”她也不缺那一兩塊畫稿。

封重彥便也擱下了筆, 側目看著她院子裏的那顆嶄新的綠柳。

一場漫長春雨後,久違的陽光格外幹凈, 四處都透著新, 連她破舊不堪的院子, 都有了幾分可看性。不知道他要待到什麽時候, 沈明酥也沒耽擱他繼續報恩,拿過皮子,開始自己畫。

剛動筆,封重彥便開口道:“淩墨塵此人高深莫測,身份來歷皆是謎,你不是他對手。”

沈明酥淡淡一笑,看向他,“所以封大人今日來,是來告訴我活著比什麽都重要,勸我好好活下去?”

若是那樣,倒不必浪費他口舌。

封重彥從柳樹上收回視線,落在她被陽光沐浴的臉龐,沒有了他熟悉的天真爛漫,被幾分冷艷取代,他知道她已身在深淵,他拉不上來,要麽陪著她一起粉身碎骨,要麽永遠地失去她。

眼中一抹傷痛之色,沒有刻意隱去,不吝讓她看得清楚。

沈明酥意識到自己又在咄咄逼人了。

在沈家的那三年裏,兩人從未有過間隙,也沒有起過任何爭執,心思相通,彼此愛著對方。即便是到了昌都,他冷落自己的那一年多,最後他也給出了解釋和態度,身為封家長子,他有自己的苦衷,也有他報恩的底線,但並不是不報。

比如像今日這般替她送一餐飯還是可以。

他不欠她,她不該用這樣的態度對他,更不能去得罪他。

“多謝封大人好意。”沈明酥很快端正了自己的態度,沖他笑了笑,收回視線,埋頭繼續瞄著畫像,回答他適才的話,“可我還有選擇嗎?單憑我,以卵擊石,蚍蜉撼樹都算不上,頂多是自取滅亡,倒是讓封大人為難了。”

一邊是忠,一邊是恩,真到了那一步,他會怎麽取舍?

是把她身份公眾於世,看著她像父親那般被活活打死,從而謀得一份忠孝的名聲,光耀他封家的門楣;還是看著她手刃仇人,封家背負上匿藏逆賊的罪名?

天下沒有忠義兩全之法。

他要是聰明,就不該念著那份恩,該同她斷幹凈,公布兩人退婚的消息,就算將來她出了事,也與他無關。

但他要是聰明了,與她而言就不利了。

同樣,她若聰明,就不會阻攔他的靠近,也不會同他撕破臉皮,應該利用他對沈家的恩,讓他給自己留一條活路。

她安靜地瞄著畫像,似乎毫不在意他的回答,卻又不再出聲,給他開口的機會。

“你有。”

沈明酥手中筆鋒一頓,疑惑地看著他。

有什麽?

封重彥俯身望入她眼底,深邃凜冽的眸子此時揉進了太陽,露出他原本褐色的瞳孔,退去了在人前的算計和危險,光線的灼熱甚至把他眼底燙生了幾抹紅意,他看著她,一字一字地道:“利用我啊。”

沈明酥不動,呆愣了片刻,對他坦然彎唇一笑,“封大人看出來了?”

兩人不過相隔一尺,卻被她唇邊涼薄清冷的笑容隔出了一座山一片海,越離越遠,遠到他快要抓不到她了。

他終於明白,他們的過去已經結束了。

眼底像是被刀子劃過,幹澀發痛,他瞥開視線,替她分析,“那人身上的毒,已經發作了兩次,四肢只剩下了一雙胳膊能動,淩墨塵正在尋雲骨,雖不知他是什麽目的,但你的身份瞞不了多久,就算他重新再給你換個身份,把你帶在身邊,也無法在短時間內讓你靠近那人,且即便你接近了他,你拿什麽去報復,你的毒藥連我都騙不過,更何況禦前的試藥人。”

“而一旦你失敗,淩墨塵便會拿你當棄子,私吞雲骨,而你一死雲骨消失,那位的生死自然也不能歸於他身上。”

“你是不是以為我真......”沈家雲骨並非空穴來風,確實有,她見過。

沈明酥沒說完,止住了話頭,去解答他所說的疑慮,“封大人說的這些我也想過,所以,我得嫁給淩墨塵,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確保在他幫我報完仇之前,我若有事,他也不能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