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6/7頁)

“殺了一戶人。”

“殺了一戶人。”耳邊的嗡鳴聲不斷擴大,吵得她快要聽不見任何聲音了,沈明酥突然抽出袖筒裏的一柄匕首,死死抵住馮肅的喉嚨,一字一字地重復,“殺了一戶人......”

那是她的父親,母親,沈家十幾條人命。

父親被血跡染紅的青色長袍,即便過去了一年多,還是那般清楚,清楚到她到如今都能聞到血腥味。

手有些發抖,刀尖不覺已一寸一寸往前,沈明酥又顫聲問他:“梁耳為何要殺沈家?”

馮肅感覺到了喉嚨間的刺痛,神色逐漸慌亂,“沈娘子這不明知故問嗎,沈壑巖手裏有一塊能起死人,肉白骨的雲骨,梁指揮不知道從哪裏聽來,前去討要,可沈壑巖不給,只能要他的命。”

沈明酥眼睛發紅。

“雲骨乃續骨之藥,梁家沒有四肢癱瘓之人,梁耳背後是誰?”她等了一年,沒有一日能好好安眠,如今真相就在眼前,她馬上就能知道到底是誰殺了沈家,為何連一朝宰相封重彥都不敢碰,那即將得來的答案,逼得她不敢呼吸,雙膝早就一同跪在了地上,張了張嘴,想再問卻又害怕,可到底還是忍不住啞聲問:“沈家的那個小姑娘呢,你們把她怎麽樣了,她在哪兒?”

刀尖的血順著馮肅的喉嚨緩緩往下蔓延,馮肅艱難地往後仰,目光求救地瞟向一旁的務觀,“沈娘子先冷......”

話還沒說完,迎面忽然一陣疾風襲來,務觀臉色一變,一腳踢開馮肅,箭頭擦著馮肅的耳側穿過。

再擡頭,前方火把的光束已經映在了三人身上。

沈明酥臉龐上掛著兩行淚珠,轉頭看著朝她走來的封重彥,沒有半點喜悅,目中反而溢出驚恐之色。

封重彥把手裏的弓箭甩給了喬陽,朝她伸出手,語氣極為溫柔,“過來。”

沈明酥反應了過來,猛搖頭,轉身拽住馮肅的胳膊,急切地問道:“他是誰,你快告訴我,他是誰!”

封重彥沒給她機會,側頭示意,“殺。”

身側衛常風和喬陽一瞬躍起,借助兩邊的矮墻,飛檐而過,手中彎刀在手,一左一右圍住了務觀和馮肅。

務觀慢慢拽起地上的馮肅,面具下的眸色沒有過多的驚慌。

嘖,又瘋了。

一向冷靜自持的封省主,竟如此不經逼。

喬陽早就忍不住了,手中彎刀橫在前,看準了務觀的喉嚨,疾步沖上前。

務觀側身避開,手裏還拽著動彈不得的馮肅。

剛避開喬陽的彎刀,衛常風已經殺到了跟前,務觀情急之下,拿手中短刀相擋,“大人息怒啊,有話好說,兩條人命,可不好交差。”

封重彥一笑,“這就不勞擱下操心了。”眼裏的殺意已起,揚聲同衛常風和喬陽喊話,“斷胳膊斷腳,一人賞百兩白銀,要死了,每人賞百兩黃金。”

真是個有錢的瘋子。

衛常風和喬陽也是個見錢眼開的,招招致命,務觀只得先放開馮肅。

馮肅動彈不得,大抵也沒想到沈明酥上來就對他灑了一把迷藥,此時只能任人宰割,看著封重彥步步靠近,托著身體咬牙奮力往後挪,指望務觀能撈他一把。

封重彥也不著急,不緊不慢地上前,擡腳踩到了他胸口,正要彎身取命,頸側突然一涼。

耳邊打鬥聲仿佛消失了一般,夜風擦著他脖子上的刀尖而過,發出了尖銳的刺耳聲,封重彥慢慢地轉過頭,帶來的火把早丟在了地上,照著身後人的一側臉龐,星星火光在那只眼睛裏跳躍,一瞬間眸子裏的殺意,他看的清清楚楚。

封重彥沒動,眼裏的不可置信,奪去了他所有的思緒。

懷疑自己看錯了,又懷疑是一場夢。

他記得沒錯,這柄匕首是他送她的,取了他自己的半截斷劍,親手融掉,一錘一錘地替她打造了一把匕首。

是讓她用來防身。

他告訴她:“別心軟,軟弱在生命面前一文不值,誰讓你害怕你就先殺了他。”

她被匕首的鋒芒嚇得惶惶不肯接,“我不要。”

“為何不要?”

“有你在,我用不著。”

“要是哪天我不在你身邊,你總得自保。”

“恐怕沒有那一天了,我將來嫁給你,每日形影不離,就像父親和母親一樣,這些年母親周圍的蟲子,都被父親殺光了。”

最後她還是留下了,“既是封哥哥給的,我留著,不為自保,用來保護你。”

那把曾經用來保護他的匕首,如今她卻把刀尖對向了自己。

頓疼後知後覺地從他心臟炸開,一時沒能直起腰,他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的眼睛,看著她終於清醒過來,手裏的匕首緩緩垂下,空洞的眸子裏滾出一滴淚。

她應該也記起了那段往事。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出聲問她:“阿錦要殺我?”聲音從喉嚨裏擠壓出來,撕碎了一般,一字一句地問她:“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你要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