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十章

但他的臉上,卻逸出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微笑。很淡,很輕,但卻如此溫柔和滿足。如果白少情此刻正看著他,一定會情不自禁回憶起他在深夜林中吹響的簫聲。那簫聲,曾像某位婦人的歌聲一樣,安撫過白少情即將崩潰的心靈。

封龍沒有回應。

可白少情此刻並沒有看著封龍。他看著自己的劍尖,仿佛只有閃著寒光的劍尖,可以給他擺脫一切困擾的勇氣。

「你曾經問我,情為何物。」白少情輕輕開口。他的聲音很輕,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語;或他的話,只是說給他的劍聽的。

「你抓走的女孩,在什麽地方?」

劍身光滑,映出他蕩漾著波濤的眸子;映出眸子裏,稍縱即逝的決然。

「就在他們身邊的樹林裏。很快,她的穴道就會自行解開。」

他的目光堅定,眸子深處卻在劇烈蕩漾。他將劍舉到眼前,仿佛要仔細看看劍尖的寒光如何懾人。

白少情點頭,「好。」

他盯著封龍。

他轉身,步出石室。

從今以後,再沒有人知道漫天蝴蝶是何等壯觀,又是何等動人;再沒有人會在初十攀上玉指峰頂,驚嘆那銀河瀑影。

他的背影很堅決,仿佛這一去便不回頭。但他只跨出一步,就停住了。

輕輕一劃,濺出一抹猩紅,他從此就是天下第一,至高無上的武林盟主。

就在他停住的那一刻,白少情抽劍,毫不猶豫地劈向通道裏,那條散發著黝黑光芒的粗鐵索。

如今他的劍下,正是最恨的那個人的喉管。

劍和鐵索交擊的火花,在黑暗中一閃即逝。

他曾那麽無助地渴望翻身,他曾那麽急切地渴望成為天下高手,他曾那麽衷心地渴望自己不再卑微肮臟,受人欺淩。

鐵索應聲而斷,而鑄劍莊的鎮莊之劍上,已經多了一個缺口。

他的目光無法離開封龍的臉。有那麽一刹那,他以為自己看見了上面淺淺的欣慰的曲線。那一掠而過的笑意,像封龍的碧綠劍無聲劃過心臟,在上面留下一道清晰的、血潺潺的痕跡。

轟隆隆的聲音,從通道深處一聲接一聲傳來。每一聲都震動眾人腳下大地。

他的武功已經不錯,雖然他的心在狂跳,白皙的手碰到劍柄時,卻變得很沉穩。仿佛這把古老的劍,給了他奇怪的力量。這種力量讓他終於明白,就在此刻,他掌握了一切。而掌握一切,卻意味著決斷。

守候在石門外的人們,臉色瞬間蒼白。

他緩緩地抽劍,劍身與劍鞘之間,磨出一道冷冽的聲音。

「斷龍石……」

他腰間的劍是鑄劍莊的莊主送的,是鑄劍莊的鎮莊之寶。烏黑陳舊的劍鞘,古樸的劍身。

「盟主!」

白少情長身而起,居高臨下,緩緩抽出他的劍。

「白盟主!」

總被人玩弄於鼓掌之間,錯過了此刻,便是再一遭的萬劫不復。

地極掠的最快,剛入石門,頭頂湧現一陣狂風,巨石當頭落下。

但封龍偏偏沒有說錯,他盼了許久,總算盼到自己作主的時候。

天極及時趕到,五指成爪,抓住他的後背就往後拉。

這逍遙讓白少情切齒痛恨。

「轟隆!」巨大的巖石,完全阻擋在眾人面前,通道完全被遮住了。

蒼白的臉,卻仍是棱角分明。眉間一抹傲然,誰也比不上的逍遙。

小莫額頭冒著冷汗,下唇已經被他咬出鮮血。所有人都擠在石門外,焦急地對付斷龍石;但小莫沒有動,他低頭看著腳下的圓圈,感覺自己快被痛楚扯得四分五裂了。

他仰頭,閉著眼睛。

「卑鄙!」

封龍認真地看了他半晌,啞然失笑,嘆道:「好,好,你總算盼到自己作主的時候了。白大盟主,你動手吧!」

「快救盟主出來!」

他凝視封龍的同時,封龍也在看他。

天毒來回掠了兩圈,氣道:「那女的哪裏去了?」

他不知道這為何會讓他如此痛苦?他寧願被水雲兒活活折騰上十天八天,也不願意受這樣的心情,撕扯神經般的絕望。

水雲兒溜了。在眾人驚呼的瞬間,她動了身形。那是最好的空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石門上;就算偶爾有機警的注意到她,也攔不住她。

他看不出來,什麽也看不出來。

天極和地極很有默契地互看一眼,堅定地點了點頭。兩人並肩站在門前,雙掌伸出,按在斷龍石上,氣轉丹田。

白少情的心,緊緊縮起來,下沉。

在他們出掌前,通智大師單掌豎在胸前,另一只滿是皺紋的掌,已經搭在天極背上。

那株為了他而移栽到總壇的青青垂柳,是否已枯黃?

天毒的掌,按在地極背上。

蝶影?

而天毒的背上,又被一雙結實有力的手掌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