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部 詭奇之局 第五章

拖拖沓沓的馬蹄聲越傳越近,到了身前停了下來。

烈兒額上背上滿是冷汗,閉上眼睛,不說一字。

他感覺到自己被輕輕放進了馬車,簾子放下來,遮蔽了月光和街道上嘈雜的聲音,就像被神靈的手輕輕一指,拋進了萬劫不復的地獄。

“用不著害怕,你又何必怕我?”余浪的聲音傳入耳中,憐惜地道,“瞧,不過一會工夫,你又流了一身冷汗。”

***

任追查的人怎麽小心,都會把注意力放在雄哥之流身上,誰想到真正的危險,卻在這個不起眼的包廂裏?

阿曼江上,蕭家一行五只大船,又多了一艘屬於同國王叔慶彰的王族大船。

只要和鳴王有關的人,必然會追查此事,而且要追查貨源,必要從雄哥身上下手,跟蹤雄哥到了酒樓,有什麽比在隔壁包廂監視更為方便?

雖然不能和蕭家威震天下的大航船相比。但慶彰的坐駕高兩層,甲板最寬一層縱深十五六丈,已經算得上相當龐大和豪華了。

雄哥他們這群毫不知內情的賣偶人和他們的家人,成了最好的演戲道具,因為他們確實不知裏面藏著兇險,才能騙過所有人。

同行的幾天,慶彰受到鳳鳴禮貌上的邀請,經常過船和鳳鳴閑聊。他雖貴為同國大權在握的權貴,卻出奇地配合鳳鳴的種種人身保護規則,命令身邊跟隨的心腹不許佩戴武器,過船時還欣然受蕭家侍衛們的搜身,慶彰甚至允許洛雲搜自己的身,大是一副“我絕對沒有傷害鳴王的任何企圖”的姿態。

余浪必是隨意挑了一個當地流氓地痞,每天白送他們“西雷鳴王”泥偶,說不定交換的唯一條件,就是他們每天賣完之後到酒樓豪飲作樂。

確實,慶彰等人連武器都沒有,還被搜身,加上有鳳鳴眾侍衛在,他們要對鳳鳴造成哪怕一丁點的傷害都是不可能的。

芬城是通往同國,追隨鳴王的一大要徑,趕去和鳴王會合的人,十之八九會在這裏落腳一、兩個晚上。

這種態度大受洛雲和容虎的歡迎,因為對於他們的工作來說再方便不過。經了這麽幾天,眾人對慶彰的敵意再不如當初第一次相見時那麽濃烈。

這樣遍地撒網,固守陷阱,叫人瞧不出破綻的毒計,除了這個表面溫柔,內裏狠辣可怕的男人,還有誰使得出來?

因為慶彰經常過來,鳳鳴生怕烈中石和烈鬥兩個活寶不小心說出“你們大王的頭在鳴王這裏”的話,叫他們在這段旅程中千萬不要隨便跑過來參加聊天。他們倒也聽話,果真乖乖回三船去了──那上面有一個大倉房放滿了蕭家

自己怎麽會蠢成這樣?

寶物,兵器尤多,對於他們來說簡直是個天堂。

烈兒肉在砧板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身上若有一絲力氣,必然從這人懷裏躍起一頭撞死。

這一天晌過後,慶彰如常過來。

余浪聽他的聲音,虛弱得微如耳語,卻滿是驚駭恐懼,好笑又好氣地低頭瞅著他,當然是把你帶去我住的地方,你如今這個模樣,放你走,你連爬都爬不動吧。”

剛巧,本來在陸上一路護航的莊濮也到江面上來向慶彰做三日一次的情況匯報,鳳鳴便邀請他們一起吃晚飯。

烈兒無法反抗地被他抱著,仰面看著頭上的酒樓天花板不斷地移動,又驚又懼,“你……你要把我帶去哪裏?”

秋藍負責安排宴席事宜,考慮到客人是同國人,夜晚天氣又應該不錯,貼心地把宴會地點設在甲板上,先將甲板打掃幹凈,上鋪一碩大寬闊的地毯,然後按照同國習俗,在上面零散設席。

余浪眼中滿是柔情,嘆道,“我怎麽舍得殺你?”雙臂一展,往裏一收,把烈兒在懷裏打橫抱得更緊。

鳳鳴暗中叮嚀,“一定要記得像他們同國那樣多多放枕頭,萬一慶彰又嘮嘮叨叨,我也好躺下來睡個小覺。”

這般力竭聲嘶叫出來,傳入他人耳中,卻不過是低微虛弱的一聲。

秋藍笑道,“還沒開宴呢,鳴王就想著睡了。放心吧,枕頭早準備好了,特意挑又大又軟的,包管睡起來舒服。”

烈兒千不願萬不願,無奈身上一絲力氣也使不出來,不得不被擰了過去。他原本緊閉著眼睛,此刻猛然睜開,瞪著頭頂上那張斯文俊氣的臉,顫抖著牙齒嘶聲道,“余浪,你有種就殺了我。”

至於菜肴,由秋藍一手打理,遠非尋常的王族廚師可比。慶彰吃得津津有味,再三誇獎,如果可以,他說不定會立即下訂金把秋藍招去給他當大廚,連一向不苟言笑的莊濮也吃得眉飛色舞,嘗到秋藍拿手的“油悶豆腐”後,幾乎舌頭都咬下來了。

邊說著,伸出一指輕輕點著烈兒的下巴,讓他將臉轉過來面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