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上元夜（第2/2頁）

“跟府裏的丫頭一起去看燈，家丁又會拉了步障，最沒意思了。”齊夢麟一個勁地攛掇羅疏，“你同我一起去，我領著你嘗嘗揚州的小吃，包你喜歡。”

“沒什麽，”齊夢麟頓時有些心虛，好半天才用手指比劃了一下眼角，囁嚅道，“你在夢裏流眼淚了。”

論起吃喝玩樂，羅疏哪能拗得過胡攪蠻纏的齊夢麟，被他軟磨硬泡了一個時辰，最後終於點頭答應。

羅疏心中一驚，不動聲色地反問：“沒夢見什麽，怎麽了？”

元宵節這一晚，整個揚州城燈火通明，全城的男女老少紛紛擠上街頭賞燈。齊夢麟陪著羅疏擠過摩肩接踵的人群，覺得自己和身邊的人就像人海中的一對比目魚，甭提有多般配了！

齊夢麟見羅疏神色平和，便忍不住湊近她，試探著問：“昨晚你夢見了什麽？”

他一路假借保護之名，不停地與羅疏擠擠挨挨，表面上虎著臉對擁擠的路人罵罵咧咧，實際上心裏甜得像一顆熟透的石榴，暗爽得都快爆了。

“好啊。”羅疏點點頭，看見齊夢麟臉上浮起開心的笑，心中也沒來由地一暖。

二人走到蓮花橋上的時候，羅疏卻忽然不動了，她癡癡地望著河道兩岸五光十色的花燈倒映在河面，與岸上沸反盈天的喧鬧相反，水面下的世界呈現出一種莊嚴靜穆的美，漫天的煙花同時閃爍在黑色的夜空與河心裏，烘托著雲水間相隔遙遠的兩輪明月。

齊夢麟立刻興致勃勃地提議：“我陪你去。”

“真美……”這樣看，一真一幻的兩個世界，竟能親近如斯。

“我想上街逛逛。”

此刻齊夢麟讀不到羅疏的心事，只能遞了一串糖葫蘆給她，陪著她站在橋頭賞景。

齊夢麟走到羅疏身邊坐下，接過丫頭沏好的茶，輕輕吹了吹：“一會兒準備做什麽？”

“是挺好看的。”他嘴裏哢嚓哢嚓地嚼著糖葫蘆，借著兩岸燈火的幻彩，若有所思地凝視著羅疏的側臉，“有句詞怎麽說來著？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說得是不是這個景？”

“醉了自然睡得沉，就是這會兒正頭疼呢。”羅疏苦笑著回答。

羅疏聞言忍不住一笑，也咬著糖葫蘆側過臉來，望著齊夢麟戲謔道：“難得難得，眼前的景竟被你一句話說完了，輪到我，最多再添一句‘月上柳梢頭’了。”

當齊夢麟跨進房門時,羅疏正在用早點。他一見羅疏,臉上立刻露出一抹不自在的笑，像做了錯事似的半帶心虛：“昨夜睡得好不好？”

“誰說眼前的景都被我說完了？我這裏還有一句，”齊夢麟凝視著羅疏，緩緩地開口念道，“端端正正人如月，孜孜媚媚花如頰，花月不如人，眉眉眼眼春……”

這時她又想起自己昨夜醉得厲害,摸了摸貼身衣裳還算整齊，這才狼狽地穿好衣服下床。屋裏的丫頭們立刻井然有序地走上前,伺候她梳洗用飯，此時齊夢麟人不在房裏,好在昨晚鬧騰了一夜,羅疏和丫頭們差不多也混熟了。

這一句念完的瞬間，明月、花燈、煙火，天地間所有的光彩都黯然失色，齊夢麟的眼中只有羅疏怔愣的笑臉，她被冰糖漬得晶亮的紅唇是那樣誘人，讓他腦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不會那麽巧的。那種可怕的似曾相識,應當只是一種錯覺。

那一晚偷偷犯下的出格事……要是能醒著來一次，不知該有多美。

宿醉的頭疼業已久違,當羅疏從夢中乍然驚醒時，全身都浮著一層細密的冷汗。她按住自己抽痛的腦袋,兩眼望著頭頂的錦帳，不斷回憶夢裏那個少年的音容笑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