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搶親船

坐在一旁的韓慕之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不悅道:“聽你這話的意思,好像我是在屈打成招?”

“唉,又是一個打不服的……”縣衙二堂裏,陳梅卿接過門子遞來的熱茶,啜了一口慢悠悠地感慨,“近來世道真古怪,連屈打成招都不管用了。”

“不敢不敢,”陳梅卿趕緊諂笑了兩聲,回過頭去問羅疏,“這事你怎麽看?”

馮銓這時低著頭跪在地上,黑亮的眼睛裏因為恐懼而湧出淚來,卻倔強地死咬著嘴唇不再開口……

羅疏聽得陳梅卿問話,便放下茶盞答道:“大人問案時我在僻靜處看著,倒覺得那馮銓不像是惡人。只是他情願受刑,也不肯說出包船的原因,可見其中內情就算與這樁溺死案無關,也必定是難以啟齒的。”

跪在一旁的馮銓一聽這話,渾身立刻發起抖來。這時堂上的韓慕之也將醒木一拍,厲聲喝道:“馮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欺瞞本官!那一日你到底為何包船,還不快從實招來?!”

上座的韓慕之聽了她的話,點點頭道:“你同我想的一樣,只是如何讓他開口,卻是個難題。我在堂上用刑也撬不開他的嘴,若他吃軟不吃硬,或許你可以去試一試。”

王老三接收到韓慕之的暗示,心知再推脫下去可要吃不了兜著走,於是拿出吃奶的勁兒死命回憶,愁眉苦臉了半天,終於醍醐灌頂地揚聲道:“啊,小人想起來了!往日馮家如果包小人的船運面粉,還船的時候,艙裏總會落不少白面,小人還得替他們清掃清掃。可是這次船還回來的時候,艙裏是幹幹凈凈的,可見馮二郎是在撒謊!”

羅疏聞言微微苦笑了一下,搖頭道:“只怕難。他若打定主意不開口,用刑尚且不管用,三言兩語又豈能打動他?”

“哦,是嗎?你再仔細想一想呢?”韓慕之盯著他慢條斯理地說。

韓慕之聽了羅疏的話,也覺得這件事太過棘手,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這時羅疏見他為難,抿著唇想了想,還是開口應承了下來:“大人您也無需太為難,不管那馮銓肯不肯開口,小的先去牢中拿些軟話試探他,就算他嘴裏不說,臉上的表情神態多少也會泄露痕跡,說不定就有收獲。”

王老三聞言一愣,下一刻便為自己叫起屈來:“大人明察,他包了小人的船,小人又沒跟著,哪能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

一旁的陳梅卿一聽她肯去牢中協助破案,忙不叠催促道:“如此甚好!你快去吧,這案子能不能告破可全靠你了!”

韓慕之聽著他心虛的語調,不由冷笑了一聲,問跪在馮銓身旁的王老三道:“馮銓說他包你的船,是為了送面粉,這話是真是假?”

“梅卿,”這時韓慕之在一旁忍不住皺著眉打斷他,轉過臉徑自對羅疏道,“辛苦你先去牢中走一趟,有沒有收獲不重要,若發現什麽,就回來對我說。”

“沒有,小人送好面粉,就將船還給了王老三。”馮銓故作鎮定地回答完,卻不自覺地擡起手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是。”羅疏在韓慕之的目光下低頭應了一聲,便告辭出了二堂。

他這副期期艾艾的模樣,一看便知是在撒謊。韓慕之眉心一皺,並沒急著戳穿他,而是換了句話問他:“你送面粉的這段時間,船上有沒有發生什麽不尋常的事?”

她獨自一人向監牢走去,一路回憶著韓慕之看自己的眼神,嘴角不禁便浮起一絲愉悅的笑意——這麽多年察言觀色練出的本領,一個人對她好不好,喜不喜歡她,她已是一望便知。但凡男女之情,失去朦朧和猜測也許會有些無趣,可是毫無懸念也有毫無懸念的好處,尤其是當那個人自己也很有好感的時候,提前嘗到快樂總好過患得患失的相思。

馮銓一聽韓慕之問起包船的事,面色頓時又白了三分,遲疑了好一會兒才吞吞吐吐地回答:“小人包王老三的船,是為了給客人送磨好的面粉……”

此時已挨過三十大板的馮銓正俯臥在牢房裏,上過藥的傷口還是疼得鉆心。他一向為人老實,從小到大也沒吃過這等苦頭,再加上滿腹心事,真是內煎外熬苦不堪言,淚水禁不住便順著眼角滾滾地往下淌。

韓慕之聽了他的回答,便又問道:“好,我且問你,數日前你為何向王老三包船?”

這時羅疏悄悄走到牢房門口,隔著木欄靜靜看著他,好一會兒才打破沉默開口道:“很疼吧?”

馮二郎跪在地上,顫著聲應道:“回大人的話,小人正是馮銓。”

淚流滿面的馮銓沒有理會她,兀自低著頭沉默著,似乎已經打定了主意不肯合作。於是羅疏便倚著牢門席地而坐,放低了姿態繼續和他說話:“一看就知道你是沒有吃過苦的人,這樣犧牲自己,一定是為了保護什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