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五章 芙蓉焰(第4/13頁)

“是有五六年了吧。那時候年輕,仗著有幾分本事,在徽州跟紹興一帶走鏢。看走了眼,竟將一只能化作人形的白澤當成了至交好友,反叫他在臉上砍了一刀。”

雲敦跟在魯鷹後頭出了囚室,往門上掛鎖的時候,還能聽見他在門後瘋狂的笑聲,正在顛三倒四地喊著:“我還要把你們也一起吞了!連著骨頭一起嚼!從蛋裏活生生拖出來!那味道美妙無比,你們永遠也無法想象!”

他用大拇指摩挲著貫穿整個左臉的傷疤。

“你們如此汙蔑於我,我若有朱雀的火焰,第一個要燒死的就是你們!”他偏過頭來,小眼睛中猶如野獸的光,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只可惜陳某有心無力。你們休想從我這裏得知真相,慢慢摸索去吧!哈哈哈!”

“那一趟不僅弄丟了本該押送的貨物,還折損了三十多個兄弟。妖獸不可信呐。為至親之人所叛的滋味,最是痛心不過。”

陳澤激烈地掙紮起來,他雖瘦小,力道卻非常大。雲敦一面奮力壓住他,一面心裏詫異。

魯鷹將手中的杯子舉了起來,直直地望著曲焰。

“胡說!”

“明知有毒,為何還要喝?”

“那也難說。”魯鷹站起來,俯視著他,“瑯琊王是何等神仙般俊逸出眾的人物,既有王爺鐘情,王妃怎麽會依舊留情於你?她不肯從你,你激憤起來,索性讓朱雀連她一起燒死,也是有的。”

“你給的,我什麽時候會不喝?”

“我笑你,大錯特錯。我跟婉兒青梅竹馬,情深意篤,陳某便是肝腦塗地,也不會傷她。”

他望著她:“你為何要誤導我,好讓我以為陳澤才是元兇?”

“你笑什麽?”

曲焰不作聲,任憑他分析下去:“一直以來,是你在供應朱成碧芙蓉焰的原料,也是你,用這道菜讓三個人自燃而死。但我不明白,你是如何做到的?吃下芙蓉焰的人那麽多,如何能保證只燒死他們三個?”

雲敦搶先一步繞到他背後,抽出隨身的刀來用刀鞘將他壓在桌上。他掙了一陣,動彈不得,卻咯咯地怪笑起來。

“他們三個不同。”她只吐出一句話,“只要吃過一次,便終生忘不了那味道。”

“好大的膽子,敢直呼王妃閨名!”

陳澤狂笑的樣子閃過魯鷹的腦海。我要活生生地吞了你們!他舔著嘴唇笑道。從蛋裏拖出來,連著骨頭一起嚼。那味道你們絕對無法想象!

“不!不是我做的!我也沒有殺婉兒!”陳澤激動起來,張開兩手,像是要朝前撲出。

魯鷹站了起來。他方才已經咽了一口酒,如今腳下虛浮,只覺得四周都在打轉。

“我派去盤雲村的羿師剛剛飛鴿來報,葛亮原是村長之子,李九增從小就是他的跟班。兩人在村裏時,沒少幹過欺淩弱小的事情。據說他們二人經常欺負的一名孤兒,竟然也姓陳。”魯鷹在桌上輕扣著手指,“你如今既得了朱雀的幫助,想要報仇,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不知道端王妃如何得罪於你,遭此橫禍……”

“你去哪裏?”

魯鷹嘆一口氣。

“那姓陳的梳子匠若是現在還沒有燒起來,只怕也差不遠了。”

陳澤不發一語,在桌下緊握著雙手,身體前後搖晃。

他朝前勉強邁出一步,又一步。

“一個身材短小的孤兒,在村中受盡欺淩,忽然有一日,竟叫他引來了朱雀,還是一對兒。盤雲村幾乎在火焰中毀於一旦,還是村長緊急向無夏求救,調派了羿師過去,殺了雄鳥,雌鳥卻消失了蹤跡。陳師傅,這故事聽起來,是不是很耳熟?”

“不可!他是最後一人!我必殺他!”

忽然間,他想起徐疏影所說。四股金羽,這是朱雀的羽毛。

與曲焰的喊聲同時響起的,是外間那架鳳頭壁筷,上面的琴弦同時錚鳴作響,一根根地崩裂了。它們在空中卷曲,如有生命般射入了內室,纏繞在他的四肢上,生生勒入血肉。

“啊,那書我知道!”談話間出現了雲敦熟悉的部分,他插話道,“疏星樓主寫的嘛,我可愛看了。哎,裏面也有關於你們盤雲村的故事嘛,就是講一對兒朱雀……”

墻上有一處黴斑,每日的形狀都在悄然變化。

“好個湊巧。陳師傅,你可讀過一本民間頗為流行的話本,叫做《神州妖事錄》的?”

陳澤死盯著那堵墻。他被羈押在巡獵司已有幾日,除了那日魯鷹跟雲敦前來審訊過,便再無人探訪。這幾日來,他閑極無聊,連桌腿上的節疤都摸得光滑了。他能肯定,那處黴斑確實與眾不同,每一次他眨動眼睛,它都好像變得更大了一些。

“湊巧而已。”男人面上毫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