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8頁)

誰也沒想到,特大暴雨會帶來這麽大的災禍。造成的經濟損失就不談了,可時間的損失是怎麽也搶不回來的,它們把“太白一號”擠對得更沒空隙了。

坐在馬邑龍對面的呂其用異樣的眼光掃了馬邑龍一眼,意思是這小子又想出風頭了。馬邑龍馬上從呂其的目光中讀出了這層含意,他想,是的,是想出風頭,但不是為我個人。他想完成一個小心願:祭奠為這個人類的偉大事業獻出寶貴生命的美國同行。當時,“挑戰者號”失事不久,陰影並未消逝。這一不幸,不僅是美國的,也是全人類的。作為中國的航天人不會對此無動於衷。他想借此機會,把第一杯酒敬獻給“挑戰者號”犧牲的英雄們,願他們的靈魂永遠安息!當他虔誠地以中國最古老的方式把酒灑到地上時,他聽到胸腔“撲騰撲騰”地跳。在他的帶動下,所有的人都神色莊嚴,面西而立,宴會廳裏一片安靜。接著,他倒上第二杯酒,說這杯酒我敬那些為人類的包括中國的航天事業默默奮鬥的人們!他將酒一飲而盡;當倒第三杯酒時,他才獻給遠道而來的客人們。他朝大家舉了舉酒杯,先幹為敬,贏得了一片掌聲。

基地指揮部在現場召開緊急會議。

招待晚宴是在基地賓館裏進行。季永年是當時的接待辦主任。晚宴開始後,季永年致完歡迎詞,又增添一項內容,說這個建議是我們基地最年輕的也是最有潛力的發射專家提議的,並向馬邑龍招招手,請他上前台來。

最迫切的是搶修道路。“太白一號”啟動後,運輸衛星、火箭的兩個專列,已分別從上海、北京出發。如果鐵路不通,就會影響專列進入場區,時間一旦延誤,後面的各個環節將全跟著後延。搶修鐵路的任務就成了眼下的重中之重。袁總征詢後勤部長的意見,問他需要多長時間能恢復通車?後勤部長伸出五個手指:五天。袁總說:不行!三天,最多三天。後勤部長雖面露難色,但他沒再吭聲。這種時候,誰還敢討價還價。

馬邑龍不再說了,心想,你懂個屁!

再就是去發射陣地那條道,整個被堵死,搬走那堆山一樣的沙石,再把路開辟出來,沒有一定的時間和人力,是折騰不出名堂來的。

他還是不能理解,又聳了聳肩:這不是科學和技術的概念。

這之前,為彎道拉不拉直,常委們一次一次開會討論。現在再也不用為這個問題費什麽口舌了,老天爺已經一勞永逸地解決了這道難題,不過它留下的難題可一點也不比原來小。所幸的是,袁總說,老天還算長眼,發射陣地安然無恙。它只要稍稍朝東南移幾百米,情況可就大不一樣。袁總把目光投向馬邑龍:老馬,老天爺的屁股坐到你這邊來了,把修路改道任務交給你,讓呂其配合,基地機關和各部站的所有兵力全歸你們管,怎麽樣?馬邑龍想說什麽,但想想還是壓住了,現在說什麽都是虛的,只有加緊甩開膀子幹才是實的。他除了服從,其他沒有多一個字。

馬邑龍又用英語說:PEOPLE。

常委各有各的分工。於發昌去了通信總站,那裏損失也不小。

他不解地重復“人民”兩個字。

最後,袁總還要求各單位組織好人員,沒有特殊情況,一律不準請假。

馬邑龍說:人民。

接下來,會是一場什麽樣的惡戰?誰都可以想象得出來。

他問:你們的上帝是誰?

所有的部隊已經出發,向“溝裏”集結。

馬邑龍冷靜地回答他:不,我們有我們的上帝。

那時候,新的發射工位正在建設中,工地上一派熱火朝天。外國專家的參觀團一邊看一邊提問。這位灰藍色眼睛,問馬邑龍工期多長時間完成。馬邑龍告訴他兩年。兩年?他先是一愣,馬上聳聳肩搖著頭表示完全不相信:NO!NO!NO!伸出毛茸茸的三個指頭:三年!用你們現在的手段三年時間建成一個像樣的發射場,已經是奇跡了,除非上帝像關照我們一樣關照你們,但上帝總是站在我們這一邊。他說完,還哈哈地笑了笑。

馬邑龍和呂其身穿雨衣,不約而同地來到那片廢墟前,兩人隔著兩米遠的距離,就那樣沉默不語地站在雨裏。

應該說,跟自己,也跟別人。別人是誰?每每想到這裏,那位外國人,瘦高的影子,便會浮上腦際。是白人,瘦高個,栗色的頭發灰藍的眼睛,高鼻梁上永遠架著一副沒邊的眼鏡,眉宇間總是透著一副盎格魯?撒克遜人的大派頭。他是一位航天專家,來自號稱世界衛星之父的那家公司。第一次見面是基地剛剛揭開神秘的面紗對外開放的時候。基地一對外開放,自然引起國外同行的濃厚興趣。那次,他們是前來基地參觀考察。當時,馬邑龍的職務是發射站的總師,也是接待外國專家組的成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