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3頁)

舅舅用一個菜:淮陽火鍋和一瓶紹興老酒招待他們。在飯桌旁坐下,她才知道馬邑龍是個軍人,他來北京是要到各大院校去招兵買馬。舅舅建議他們倆都參軍算了,說部隊這所大學很能鍛煉人,年輕人都應該去鍛煉。姚一平說,舅舅你說晚了,我和蘇晴都找好單位了。你說是不是?他問她。看她沒說話,就在桌子底下用腿撞她,她才“哦”一聲,像一下驚醒過來,端起杯子,說自己不會喝酒,以水代酒,敬舅舅一下。舅舅很高興,說,還是喝點酒吧,敬一敬遠道而來的客人。舅舅便拿起酒瓶,往她杯子裏倒了一點酒。她站起來,說恭敬不如從命,便把杯子伸到馬邑龍面前。她發現馬邑龍臉有點微紅,說,我不大會喝,你也隨意。姚一平馬上站起來說:喝完,一定要喝完的,女同志敬酒,怎麽能不喝呢?她的酒我代她喝。姚一平搶過她的杯子,一仰脖,把酒全倒進嘴裏。然後,還不肯坐下,非要馬邑龍把杯子裏的酒喝幹不可,那裏面可能有三兩的量。馬邑龍的臉不紅了,他看了姚一平一眼,沒再說什麽,一口便把杯子裏的酒全灌了下去。她看著,感覺倒像自己的嗓子辣了一下,臉整個都燒起來。

是夏末秋初的一個晚上離開北京的。候車室裏人多得像下餃子,氣味難聞,燠熱難當,搞得她心情很不好,連話都懶得說。可她知道,她的心情跟天氣沒太大的關系,真正有關系的還是姚一平。她都要走了,隔天隔地了,他連面都不照,告別都不告別,他難不成想以這種不告別的方式來告別他們的關系?這也許對他們雙方都是一件好事,避免拖泥帶水藕斷絲連,對誰都是最好的選擇。但這種方式也太絕情,讓她感到心裏空落落的,有點難過。母親似乎看出她的心思,讓她到部隊後再給小姚寫信,無論將來怎麽樣,解釋一下總是應該的,戀愛不成,大家做個朋友也是可以的。母親認為,在這件事上,是她有負於他,他生氣也是人之常情,讓她主動認錯。她看著母親,心裏想的卻是:這就是失戀嗎,我真的要品嘗失戀的滋味了。我會痛苦嗎?

她見馬邑龍的第一感覺,是覺得這個男人跟別的男人有點不一樣。究竟不一樣在哪裏?是他那雙含威帶笑的眼睛還是他淡定自若的談吐,抑或是他細長的手和筆直站立的姿勢?她說不準。

火車開了。在勻速有節奏的行進中,她發現她心裏並不像想象中那樣痛苦,也沒長時間地陷入回憶中,好像有人把她和姚一平的那一段生活悄悄拿掉,扔出車窗去了。面對窗外移動的景物,她腦子想的和火車的行進方向是一致的,火車向前、向前,出現在她腦子裏的,也是即將開始的嶄新生活。她想了很多很多,軍營,軍人,氣象台,發射場,獨獨沒有去想姚一平。怎麽回事啊,當她發現這一點時,她問自己:我是不是個薄情寡義的人?是不是個沒心沒肝的人?不然,怎麽會一丁點兒都不懷念呢?

馬邑龍正好也去拜訪姚一平的舅舅。舅舅解釋說馬邑龍是他去部隊體驗生活時認識的朋友。

但連她自己都感到奇怪的是,她會想起那個把她引進軍營的男人。那個叫馬邑龍的人。邑龍,好奇怪的名字!馬和龍都好理解,邑龍就讓人不明所以了。這個一次又一次跳進她思緒中的男人,他現在在幹什麽呢?她發現愈是想他,愈是想不起他長得什麽樣了,只記得膚色很深,牙很白,頭發很短,這些零件搭配在一起很精幹,再具體的比如眉毛、眼睛、嘴唇就都不清晰了。記憶就是這樣,你越想記住,就越讓你記不住,哪怕你的腦皮都想疼了,你也想不起來。

就是那天,在他舅舅家裏,她遇見了馬邑龍。

不過,到達基地的那天清晨,她還沒下火車,就從窗口上看見了他。被記憶模糊掉的臉的輪廓一下又清晰起來。他帶著六七個兵正在接站。這兩三天,有一百二十多名入伍的大學生要來基地報到,他是接待組的成員。從這趟列車上,一下跳下三十多人,加上行李,小站台頓時熱鬧起來。有人叫了她一聲:蘇晴同學。是他。他還伸出手握了握,又讓一個兵替她拿行李,還告訴她車就停在外面。接著,他又去招呼其他的同學。原來,他們這批新入伍的學生兵,報到就是集合,直接去教導隊參加軍訓。他就是他們大學生訓練隊的隊長。

他們倆是高中同學,兩人一直不鹹不淡地交往著,但真正擦出點火花是在大三。但她就是拿不準,他是不是她終身要找的那個男人。他們拉過手,接過吻,但姚一平想要攻破最後一道防線的努力,被她堅決地瓦解了。她認定,自己的第一次一定要給她終身相伴的那個男人。姚一平為此很生氣。她只好又回過頭去哄他,告訴他,你如果是那個男人,就更不用著急,遲早都是你的。言外之意,你如果不是,那你就不該得到。姚一平對這個說法,當然不認同,但也沒辦法。他知道她的脾氣,她認定的理,十頭牛也拽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