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程寄在社交場合是不怎麽喝酒的, 一場宴會下來,最多喝個一兩杯,私底下也是淺酌即止。像今天這樣一次性喝了四杯不知道摻雜了什麽的烈酒, 出了包廂就暈過去。
他的棱角分明, 下頜堅毅, 即使是在睡覺的時候, 也是滿面寒霜, 不可親近的模樣, 除了唇瓣微白, 顯示了他是個病人。
房間裏很安靜,只有醫用吊瓶往下滴水的滴答聲,安靜得景致盯著程寄這張臉發了好長一會兒呆。
隨後她目光放遠,看向房間的裝飾。
半年了, 和半年前她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
那時候她離開得匆忙,以至於現在回憶起來已經沒有任何細節,只記得當時自己被巨大的“心死”包裹住, 一心想要逃離這個束縛住自己的地方。
可現在她又回來了。
而且她的手被昏睡過去的程寄緊緊握著,不許她離開。
怎麽會這樣呢?
不應該這樣的。
景致的目光重新放回到這張平和寧靜的臉上,忽然有種無力感。
房間門被人從外面打開, 陸今安進來,手裏拿了份單子, 朝著景致走過來。
他似乎對景致有些偏見,把單子遞給她,語氣不太和善地說:“醫生交代的注意情況都寫在上面了,你等會兒注意著點吊瓶。”
景致愣了一愣, 意識到陸今安是想讓她照顧程寄,她輕聲說:“我也要走了, 你和家裏的阿姨說吧。”
“我說你這個人,怎麽油鹽不進呢?”陸今安不悅地皺著眉。
景致之所以現在站在別墅裏,也並不是因為她良心發現,而是被陸今安強扭來的。
那頓飯局本來就是他和程寄兩人私底下吃頓飯,都沒帶助理,程寄暈了之後,他還要去停車場把車開過來,一個人哪裏顧得了這麽多。
陸今安:“他這樣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你就不能照顧照顧他?”
被握住的那截手腕熱烘烘的。
景致低著頭,腦袋嗡嗡響,猶猶豫豫地還是把話說了出來:“我又沒有讓他主動幫我。”
陸今安本來就對景致印象不好,一聽這話就炸:“你說說你這個人好沒良心,我不知道你們兩是什麽原因分的手,但他起碼在這件事上沒有錯,一直護著你,這個酒要不是他替你喝,幫你出了頭,你以為你能躲得了?”
“只要你還想在這行混,那姓馬的有的是辦法把你飯碗砸掉,這個酒你不喝也得喝。”
“你連這點都想不明白?還是你故意不想想明白?”
他說的都是實話,嘴皮子又利索,景致咬著唇,目光愧疚地看向別處,無可辯駁。
陸今安繼續為程寄打抱不平,“你照顧別的男人這麽起勁,都不願意給他看個點滴?”
“什麽男人?你別瞎說。”她好不容易發出點聲音。
“就是橫店那個,還照顧這麽久,你以為程寄不知道?他眼巴巴地從國外跑回來,想和你道歉說清楚來著,結果就看到這個,你說他氣不氣!”
陸今安越說越著急:“你知道他這次從國外回來都付出了什麽?”
“關家父女想殺了他的心都有!”
他的聲音響亮,像塊石頭壓在景致身上,將她變成輕而薄的紙,一捏就碎。
樓下的陳管家聽到動靜,連忙沖到樓上來,見到氣洶洶的陸今安,不安地問:“發生什麽事了?”
陸今安看了程寄一眼,似乎因為他和景致的爭執聲,即使在沉睡中也不安穩,他嘆了口氣。
和景致說了聲抱歉,“對不起,你剛才的話實在是刺激到了我,有些失態了。”
“你想走就走吧,沒人會攔著你。”陸今安轉身就把單子塞到陳管家手裏,隨後撿起凳子上的衣服就要走,走之前對陳管家說:“有事就給我打電話。”
腳步聲漸漸遠去,陳管家終於理清狀況,“景小姐,你也要走?那程先生怎麽辦?”
陳管家屬實是有些不知所措,在過去五年裏,程寄很少生病,印象中都沒有在家裏輸過液,如果景致也走了,那她要不要和主家那邊說一下情況?
景致側著臉,黑色的高領打底衫之上露出半個白皙的杏面桃腮,目光從程寄的臉上漸漸流淌下來,最後定格於握住她那只手的腕子上,黑色的發圈松松箍著。
她搖了搖頭,嘆息說:“今天我看著吧。”
*
景致到了第二天下午才醒來,看了眼手機,已經是下午四點多。
昨晚她一直陪著程寄,注意著點滴,等點滴掛完已經是淩晨兩三點,她稍微轉了轉被握住的右手,可以松動了。
那時候她太累,幫程寄拔了針頭後就睡在了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