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程寄在巴黎並不和程家人一起居住, 在八區,他有自己的一套公寓。
房間的設計現代簡約,以白色為主調。
以前景致陪他來巴黎的時候, 都是住在這裏。
姚助理處理完事情就來找程寄匯報工作, 那時候他已經洗完澡, 頭發發尾微濕, 輕柔地耷在額前, 整個人陷進寬大的沙發中。
清疏冷峻的面容, 任何人見了都覺得很有幹凈的少年氣息, 很難想象他會是不苟言笑,嚴肅認真的Greco掌權者。
手指修長幹凈,骨肉勻亭,他捧著本書在膝蓋, 姚助理看不清書的內容,但以程寄現在這個閑散的狀態,他猜可能是和數獨有關。
姚助理猜的沒錯, 程寄好久沒有讓自己輕松一下,他的解壓方式就是玩數獨。
茶幾上放著一盞略顯粗糙的兔子燈,一個小女孩送他的。那時候他從餐廳出來, 一時間不知道去哪兒,隨便走走, 無意間撞到了個她。
那小孩長得粉雕玉琢,是個中法混血兒,一開始被他撞倒後沒有哭,反而爬起來拍了拍自己的屁股, 她是在看到自己的兔子燈壞了一角之後才哭的。
大概是剛才摔到的時候,壓壞了。
小女孩的哭聲委屈, 淚珠晶瑩滾落,那是程寄小時候不曾有過的狀態,而且他工作後,也很難再接觸到小孩,程寄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小女孩的媽媽就在一旁,花了點時間把她哄好,還讓孩子和程寄握手言和,並且把這盞破了的燈籠送給程寄,她們再去不遠處的活動攤位上領。
這些年中秋節在海外的影響力越來越大,海外華人會在中秋當天舉辦很多宣傳中國文化的活動。
程寄就這樣把兔子燈帶回了家。
裏面安裝了電子燈,可以發光,微弱的燈光在白膩的臉上落下一片澄瑩。
程寄沒擡頭,專注著數獨,輕聲問:“什麽事。”
姚助理回過神,匯報了工作上的事,程寄一一應答。
公事了了之後,就是一些私事,姚助理的語速緩了許多,斟酌著說:“北京那邊發來消息,已經安排人在景小姐住所附近都安裝了監控設備,安保人員過兩天就到位。”
這麽久以來,程寄還是問了有關於景致的消息,用於調節痛苦的戒斷反應。
就算是癮君子的戒/毒過程也得循循善誘,一步步來。
程寄覺得不能把自己逼得太緊,不然他也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結果一問才知道景致那天晚上出了事,不知道被誰敲了門。
他早就和她說過,那地方居住環境一般,不安全。
但她自打算和他劃清界限以來,什麽都不願意聽他的。
把他當作洪水猛獸,事事都要反著來。
程寄微微皺著眉,似乎是筆下這道數獨太難,他一時半會兒看不出頭緒,淡淡應了一聲。
“景小姐中秋的時候......”
“不用告訴我這些。”黑色的鉛筆在白紙上一頓,磕出一點印記,程寄很快打斷了姚助理的話。
他的眼眸是淡淡的琥珀色,倒映著書本最上方,和半盞兔子燈,目光卻聚不起焦。
“我不想知道她都幹了點什麽。”
淡然的語氣像是在評判什麽毫不相關的人,姚助理有些錯愕自家老板的矛盾心理,態度轉變之大令他咋舌。
但最後什麽也沒說,臨走之前,忽然記起一件事,對程寄說:“中秋節快樂。”
那是程寄那一年聽到的唯一一句中秋祝福,來自他的員工。
程寄點點頭:“你也是。”
隨著輕輕砰地一聲,房間門被帶上,程寄與外界溝通的途徑重新被切斷。就像他小時候一樣,在斷了小孩子熱愛與人接觸的時間起,他總是一個人。
或許景致陪伴他的那五年才是例外,孤獨才是永恒的主題。
那個讓他變成可憐人的罪魁禍首,不配讓他知曉。
他會戒掉她的。
*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一個月後,他們會再見面。
11月初的時候,景致坐上了去往巴黎的飛機,陪鐘太太在巴黎處理一些事情,說是處理事情,其實不過是花錢請鐘太太玩個高興,辦事倒成了順便的事。
之所以這樣,是因為鐘太太的先生掌握著一部電影選角的權力,這部電影將由華人導演鐘安明拍攝。
鐘安明導演的電影作品在國際上很有威望,拿滿了三大電影節的最佳作品桂冠,甚至捧出了兩個影後,就連外國的演員都希望與他合作。
而這部電影又是鐘安明籌備了五年之久,打算沖獎的作品,明年三月開機,現在正處於定角色階段,國內想要參演的演員絡繹不絕,聽說都把鐘家的門檻都踏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