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八章 注定的悲劇

齊恢一言,讓那些差點就一蹶不振的士大夫們,立刻是打起精神來。

是呀!

這小子從頭到尾,都在避開禮法不談,還說什麽別的東西,這分明就是在避重就輕啊!

他甚至都不提那什麽法制之法,以往他要爭個什麽,那法制之法是不離嘴的。

而法制之法的理念,首先就是國家和君主的利益,而事實就是儒家禮法與國家、君主的利益是息息相關的。

這絕對是毋庸置疑的,因為儒家禮法就可理解為當世的價值觀,如果價值觀崩壞,那這個國家也就沒了。

到時皇帝算個球啊!

捍衛禮法,在法制之法理念下,是絕對沒有錯的。

所以這小子是大大滴狡猾。

好在齊恢也是朝中對於律法造詣頗高的官員,自不會被他給糊弄住。

面對齊恢的質疑,張斐只是從容一笑,道:“齊庭長言之有理,法制之法首要捍衛的是國家和君主的利益,禮法絕對是屬於二者的利益,但是齊庭長並不是在捍衛禮法,而是在捍衛輿論。”

齊恢皺眉道:“捍衛輿論?”

張斐問道:“敢問齊庭長,相敬如賓,同甘共苦,這是不是夫妻之禮所追求的?”

齊恢猶豫片刻,道:“當然是。”

張斐道:“柳秦氏在夫家家道中落後,對丈夫不離不棄,且細心照顧,全力支持丈夫考取功名,這屬不屬於夫妻之禮?”

齊恢沒有做聲,他事先並未了解這些。

張斐又道:“而柳青在夫人最困難的時候,對她也是不離不棄,寧可孤身一人,也要為妻子上訴,這又屬不屬於夫妻之禮?”

齊恢道:“但柳秦氏與和尚在寺廟通奸,傷風敗俗,若不嚴懲,至禮法於何地?”

“問題就出在這裏。”

張斐道:“二者同屬禮法,前者是禮法所推崇的,而後者是禮法所鄙夷,如果齊庭長是在捍衛禮法的話,那麽齊庭長為何對於柳青夫人他們身上的美德,是只字不提,反而是引導輿論,去肆意誣蔑他們夫婦?”

齊恢道:“我承認我對此有些疏忽,但這些與此案無關。”

張斐馬上道:“與此案無關,這指得是司法,如果只談司法的話,齊庭長就必須遵守奸從夫捕的原則,但是齊庭長方才就是說捍衛禮法,既然是要捍衛禮法,那就不能忽略這些美德,至少應該深究其中內因,將禮法上的是是非非都說清楚,而不是只說輿論愛聽的。”

齊恢立刻反駁道:“你休得胡言,我可沒有只說輿論愛聽的。”

張斐道:“但是齊庭長的判決書中,卻再三重申,此案影響極度惡劣,故而選擇破例判決,但不知這個‘影響’指的是什麽?”

齊恢眨了眨眼。

張斐微笑道:“其實我也很能理解齊庭長當時的想法,因為是被人公然捉奸,又是在寺廟,引發很多人關注,輿論大噪,齊庭長為求平息民憤,故而才順應輿論,給出這個判決。但這顯然是司法大忌,我們身為司法官員,是決不能受到輿論所裹挾。”

說著,他又拿起那幾份報紙來,“這是當時發表的文章,全都是借著那些流言蜚語,講述柳秦氏是多麽淫蕩,簡直就是人盡可夫,又講述柳青是多麽的邪惡或者無能,以此來伸張禮法。可就今日調查的事實來看,這上面寫得全都是狗屁不通,他們伸張也不是禮法,而是高高在上。”

不少士大夫老臉漲得通紅,他們當時多多少少也寫了文章,就此案來推崇禮法。

誰能想到,這些文章會成此案的佐證之一。

張斐又繼續言道:“司法是追求真相,追求事件的全貌,如此才能做到公平、公正。而輿論有一大現象,那就是白璧微瑕是非常容易遇上管中窺豹,這是一個非常經典組合,也是一個非常要命的組合。當二者相遇時,是必有冤情,如果司法受輿論裹挾,那十有八九,就會制造冤案。”

說到這裏,他昂首朗聲道:“當我要對此案進行上訴時,有無數人警告我,不要這麽做,這會影響到禮法。而我的應對,就當他們是在放屁,一笑置之,本官可是專業的司法官員,可是陜西路大庭長,又豈會被他們的小心思給裹挾,只要查到實證,我們檢察院就會提起上訴。”

全場是鴉雀無聲。

司馬光也好,王安石也罷,嘴角都在抽搐。

你特麽是在罵誰。

就連王鞏和齊濟,都是一臉問號的看著張斐。

大哥!你著是想體驗背刺的感覺嗎?

趙抃咳得一聲道:“身為專業的司法官員,就應該是滿嘴汙言穢語嗎?”

“抱歉!我方才情緒稍顯激動,我收回方才那句臟話,還望大庭長多多包涵。”張斐趕忙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