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六章 掌舵人

“下課!”

在將瓶子發給學生後,張斐便宣布下課。

方才那個叫做沈青的學生是滿懷期待地問道:“老師,你還會來跟我們上課麽?”

張斐點點頭道:“最近我會經常來,因為你們的四位小老師這些天會比較忙。”

此話一出,一眾學生都非常激動、興奮。

這種課上著可真是太有趣,就沒有一個打瞌睡的,全程都是處於亢奮狀態,因為張斐一直在問他們問題,根本就沒有發呆的時間,不像以前上課,拿著書,搖著頭,一邊瞌睡,一邊念。

這時候外面突然有人言道:“張庭長,我們也在聽課,也是你的學生,你咋不送我們一個瓶子。”

張斐偏頭瞧去,笑道:“等到你們有資格坐在這裏面,我就送你們瓶子。”

說罷,他便走了下去,又朝著梁友義拱手道:“梁老先生,方才多有得罪,還請你多多包涵。”

“哼!”

梁友義揮袖離開了教室。

張斐不禁莞爾。

呂公孺突然笑道:“張庭長果真是名不虛傳,這一堂課也令我等受益匪淺啊!”

張斐拱手道:“張三班門弄斧,讓呂知府,以及各位見笑了。”

“不敢!不敢!”

呂公孺拱手道:“在律學上,我們是自愧不如啊!”

這宋朝的文化還是非常開明的,尤其是在才情方面,不是那麽的尊老愛幼,如蘇軾、蘇轍他們,又豈會因為王安石、司馬光比自己高一輩,以及在文壇德高望重,然後便對他們唯唯若若,是照樣懟,照樣調侃,照樣諷刺。

要在北宋立足,年齡只是次要的,德高望重是壓不住人的,關鍵還是要有真才實學。

那些官宦子弟,若無真才實學,一般也只限於中下層,就吃點福利,弄個閑職,是不可能升上去的,因為要是沒有才華、能力,上面讓你待,你都待不住。

在北宋當宰相你可以放蕩不羈,你也可以不修邊幅,但必須要有才華。

這也是為什麽,自從張斐提出法制之法理念後,文人們就真的認同他是在開宗立派,並且朝中越來越多的大臣,更堅定的相信法制之法。

在河中府也是如此,這一堂課下來,甭管那些士大夫多麽討厭張斐,但他們現在也都承認張斐在律學上的造詣。

陸曉生突然道:“但是張庭長方才還是並未正面回答梁先生的問題。”

他這一說,頓時又不少人聚集過來。

這些人多少也有些不滿,但他們也不太好意思在打擾張斐上課,如今下課了,那就可以論論了。

張斐笑道:“我不是沒有正面回答梁老先生的問題,是梁老先生並沒有認真聽課。”

旁邊一個老者道:“可你確實是說,該以瓶為主,瓶就是你的法制之法,水是儒家思想,換而言之,法制之法是要高於儒家思想的。”

“我絕無此意。”

張斐指著那塊木板上,“我說得非常明確,那黃河就是儒家思想,水是來源於黃河,也就是儒家思想,這水無論怎麽去換,都還是基於儒家思想,自然沒有什麽可談的。反倒是主審官容易用自己的主觀去更換瓶子,故而我才強調瓶子的重要性。”

元絳拱火道:“你也可以從運河裏面取水啊!”

“這是不行的。”張斐搖搖頭道。

呂公孺問道:“為何?”

張斐道:“因為無論怎麽說,儒家思想是深入人心,人們的言行舉止,都在潛移默化的遵循著儒家思想,而所有人的習慣,其實就是一種共識,法制之法是源於共識,如果要將儒家思想撇開,那就是違反人們的共識,法就是不再是法。

我即便連水都不提,他們還是會在審案的過程中,去遵循儒家思想。他們的困惑是在於瓶子,而非是水。而我的目的是跟他們講法,也不是講儒家思想,要是講儒家思想,他們都能當我的老師。”

“共識?儒家思想?”陸曉生點點頭:“原來如此。”

一旁偷聽的四小金剛,也都是若有所思,他們從未考慮過,法制之法的共識跟儒家思想有這麽大的關系。

但你仔細一琢磨,還就是這麽回事,皇庭可以強調契約兩端平等,但不可能去強調父子之間平等,這是得不到任何人支持,父殺子,子殺父,面臨懲罰就是天差地別。

原因就是儒家思想,關鍵這個思想是被所有人接受的,甭管這是天生的,還是被教化出來的,這就是一種共識,那麽法制之法就必須捍衛這個共識。

遇到此類案件,也就必須考慮這個問題。

其余想跟張斐吵架的士大夫也不做聲了,心想,我們真是誤會他了。

這話說得真是太漂亮了。

儒家思想是深入骨髓,是不可能被替換,根本不需要講,而且這也說明,法制之法其實也是基於儒家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