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三章 法中取利(一)

在皇庭宣布將公開審理此案後,整個河中府的目光又全都集中在皇庭。

從表面上看,好像公檢法咄咄逼人,但其實真不是。

目前為止,公檢法是完全處於被動的局面。

因為就常理而言,此案本不應該鬧到皇庭上去,如果沒有公檢法,那蔡延慶一句話,就能夠解決了。

可見,不是公檢法去刁難官府,而是官府在刁難公檢法。

但是這也都在張斐的預計之中。

一個新勢力的崛起,必然是會引來舊勢力的群攻。

這是不可避免的。

因為權力就這麽多,新勢力的崛起,必然是要以犧牲舊勢力為代價。

舊勢力會想盡辦法給你添亂,他們之間的利益關系錯綜復雜,且兵強馬壯,你哪怕幹掉我一波官員,補上來的,也還是咱們的人。

這官員幾乎都是屬於舊勢力的。

但你們公檢法輸不起,只要你們輸了一回,你們就會元氣大傷。

這些官員個個都是人精,他們認為這場官司,對於自己是百利而無一害,能贏,固然最好。

可即便是輸了,也只會給本就入不敷出的財政,雪上加霜。

對抗司法最好武器,就是財政。

對於朝廷而言,肯定是財政勝於司法。

所以他們也是有恃無恐。

……

天公作美。

昨夜一場暴雨,沖刷掉大地表面上那炎熱的氣息,為第二天的觀審,提供了更好的體驗。

大清早的,官員們便陸陸續續地趕到皇庭。

嘴上雖然是各種不滿,但來還是得來,這國家財政的十之六七,都集中在軍費上面,要知道宋朝的國家財政,是一個非常龐大的數目。

這裏面關乎多少人的利益,可以說,與河中府每個官員都息息相關,再加上朝廷對於皇庭的支持,他們要不親自來,這心裏能夠安穩嗎?

霎時間,整個皇庭都充斥著抱怨聲。

官員們都向王韶、郭逵、元絳這些各種“遣使”抱怨,這些人都是代表朝廷的。

你們看,這公檢法一來,整個河中府都不得安生,使得我們這些官員都束手束腳,都不敢努力幹活了。

言下之意,我們這麽幹為得是什麽?

還不是為國家財政。

公檢法這麽搞,誰還敢為國家斂財。

如這種事,大家心裏都是有數的,那王鴻,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國家現在急缺錢,那麽誰能撈到錢,誰就是好官。

這邊讓我們想盡辦法撈錢,那邊又搞什麽公檢法來給我們使絆子。

你這不是在耍我們嗎?

王韶、郭逵他們心裏都非常清楚,也都表示,一定會跟朝廷說明大家的難處。

沒錢,大家都得玩完。

還是得哄著一點。

其實這些老狐狸,都已經看出來,公檢法到底還沒有徹底撕破臉皮,告得是轉運司,而非是轉運使,這一字之差,天壤之別。

既然你告得是官署,那不管怎麽樣,都不會涉及到官員。

這其中肯定也是有這方面的考量。

……

辰時將近,大門前,已經被擠得是水泄不通,與以往不同的是,這回站在前面的,全都是身材高大,魁梧的年輕人,而不再是街邊賣茶的大嬸,市民完全就擠不進來。

這場官司,與士兵們的利益,是息息相關。

他們渴望陳光能夠贏得這場官司,因為多多少少,他們也都受到過類似的待遇,這口怨氣也憋在很久。

官員們不覺有壓力,這些爛事都給捅出來,引發兵變,那公檢法可就徹底完了。

與以往一樣,還是蔡京、蔡卞、上官均、葉祖恰四人,以及檢察院方面的蘇轍,陳琪、王申,先後陸續入得庭來,開始整理所需文案。

不過這回皇庭在檢察院的後面,還增加一個座位,有兩個年輕人徑自來到那座位上,整理自己的文案。

其中一人大家都很熟悉,就是上回幫鹽商打官司的珥筆李敏,另一人則是邱征文。

然而,這回大家並沒有焦急地等待張斐,目光都鎖定在蘇轍身上。

已經證明,此案就是檢察院強行要起訴,之前皇庭還比較猶豫,可見檢察院還真不歸皇庭管。

“這回咱們將人都給得罪了。”

陳琪是如芒在背,小聲嘀咕道。

蘇轍頗感無奈道:“但我們已經給過他們機會了,是他們要借此案來對付我們,我們別無選擇。”

說著他回頭瞥了眼邱征文和李敏,又偏頭瞧向另一邊空空如也的座位,道:“他們還是沒有請珥筆。”

陳琪道:“今日出庭的可都是官員,他們又怎會相信那小小珥筆。”

“這倒也是。”

蘇轍稍稍點頭。

就事論事,論口才,論才華,論對律學的理解,那些珥筆又豈能跟官員相比,這天下最聰明的人全都在當官,當不了官的,肯定就是不夠聰明,官員不可能讓珥筆來幫自己打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