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二章 文武與法(七)

詭辯!

這小子跟其嶽父可真是一丘之貉,就好賣弄學問。

相比較武將的激動,一些文官就有些不太認同。

因為這個“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它從來就不是律法,其實也沒有法令來判斷。

但是,張斐說得,也沒有錯,將軍在戰場的一些隨機應變,當然是被允許的,不可能敵人都打到門前來了,將軍還是先征求皇帝的同意,再來決定是否反擊。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如果是從種諤出兵這一刻算起,必然是違抗詔令,但是若算在最初的誘降,這就不一定了,種諤之前的供詞是否真實,就非常關鍵。

這也是那些文官不滿的理由,認為張斐是在為種諤開脫。

同時,他們也理解為什麽鄭獬會出現在這裏。

鄭獬也覺得張斐有些偏袒種諤,但也不得不承認,張斐說得更有道理,按理來說,這本就是一件事情,只是揶揄道:“張庭長,你如今可是庭長,亦非珥筆。”

張斐呵呵道:“我沒有偏袒任何一方,此案既然存有爭議,就得審理清楚這些爭議,適才鄭學士應該聽到了,種副使不斷強調當時是處於千鈞一發之際,遲則生變,故而他選擇果斷出兵,故此我需要弄清楚此事。”

鄭獬點點頭,“我明白了。”

張斐輕咳一聲,問道:“依鄭學士之見,當時朝廷對於誘降嵬名山兄弟,是怎樣的態度?”

鄭獬道:“我並不贊成這麽做。”

張斐稍稍一愣,立刻問道:“鄭學士的意見是否可作為朝廷的決定。”

“那不能。”

鄭獬趕忙解釋道。

張斐笑道:“我問的是,朝廷的態度。”

鄭獬點點頭,思忖片刻,才回答道:“朝廷最初的態度,也只是讓延州方面試試看,並沒有明確反對,但此事在朝中引發不小的爭論,且大多數大臣都反對此事。”

張斐頗為無奈地點點頭。“這我也聽說了,但是那些大臣們的意見,並不在此案的考慮範圍內,正如鄭學士方才所言,皇庭是講律法的,而不是講政見。”

鄭獬納悶道:“但是方才郭相公也闡述過自己的政見。”

不闡述政見,這如何能行。

張斐道:“那只是為了了解清楚,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至於他的那些政見,不會對最終的判決產生絲毫影響。”

郭逵聽得面色一沉,敢情我都白說了呀!你這個臭小子。

張斐稍一沉吟,又問道:“那麽最初種副使誘降嵬名夷山,依法來看,是否有違抗詔令?”

鄭獬思索半響,然後搖搖頭:“沒有。”

要是不被允許,陸詵早就阻止種諤,而且後面也不會下一道詔令,讓陸詵和薛向謀劃。

張斐問道:“朝廷為何不從一開始就拒絕。”

鄭獬道:“因為朝廷也不清楚具體情況,為防止邊將貪功冒進,故才下令,由陸知府和薛轉運使來主持此事。”

說到這裏,他又立刻補充道:“在這時候,朝廷尚在猶豫之中,而並沒有決心收復綏州,畢竟當時官家才剛剛即位,且面臨十分嚴峻的財政困難,此事若爆發大戰,可能百年社稷,都將會毀於一旦,但誰也沒有想到,種副使會不等詔令,擅自出兵。”

張斐問道:“假設種副使是等到詔令,且陸知府和薛轉運使,認為可以繼續下去,那麽種副使的行為,算不算的上違抗詔令?”

鄭獬反問道:“不知張庭長這麽問?”

張斐道:“因為我要確定一點,朝廷在當時的決策是否明確反對收復綏州。”

鄭獬猶豫半響,搖搖頭,“那倒沒有。”

張斐問道:“方才郭相公所言,鄭學士也應該是聽見了,他認為綏州地勢極為關鍵,以至於西夏到現在都糾纏不休,朝廷當時又是否知道,無論過程是怎樣,只要收復綏州,西夏必定會出兵來奪?”

鄭獬點點頭道:“當然知道。”

張斐道:“既然明知這麽做,會引發戰爭,朝廷為何不從一開始就拒絕招降,到底猶豫什麽。”

鄭獬糾結半響,道:“在最初官家是想要收復綏州的,但是包括我在內的不少大臣,都覺得此舉會引發與西夏的戰爭,並且力勸官家,放棄招降,故此最終才決定讓陸詵和薛轉運使來負責此事。”

張斐道:“但是你們的勸解,並沒有讓官家完全改變心意?”

鄭獬點點頭。

張斐道:“如果我說,在此期間種副使的誘降行為,具體來說,就是通過嵬名夷山去勸降嵬名山,這也是被朝廷允許的。”

鄭獬點點頭,如實道:“種副使在誘降成功後,又上報給朝廷,雖有引發爭論,但當時他並不算是違抗詔令。”

張斐道:“所以朝廷認為種副使違抗詔令,是在於種副使未等到詔令,就是擅自出兵,以及,他並沒有陸知府的命令,立刻回青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