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此法非法

這珥筆之辯,多半都是要基於證據的,沒有證據的道理,在公堂之上,只會顯得蒼白無力,就是說出來,讓人反對得。

事實就是秦朝在遵從法家時,是將儒家徹底趕盡殺絕,同時還取得巨大的成功,而儒家可從未這麽幹過,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那麽從這一點來看,法家明顯要優於儒家。

王安石撫須微笑,他的變法,其實多半也是基於法家思想,然後儒家為輔,因為他的目的是要在短時日內,達到富國強兵的目的,那麽法家就是唯一的捷徑。

但是他也知道,百姓要是過得非常不好,國家也不可能富強。

他開心,司馬光當然就很郁悶,我請你來,是來讓你講訟學的,你扯什麽儒法之爭。

這個問題爭起來,那就沒完沒了了,而且,在這個時刻談儒法,也是非常要命得。

珥筆,你悠著一點。

身為大儒的嚴復,眼看學生們都被問住了,是心急如焚,不禁將室內邁出一步,卻被文彥博給攔住,“嚴兄若出聲,那便是輸了。”

嚴復一怔,羞愧一笑,又退了回去。

你一代大儒,跑去跟張斐爭論學問之事,那無論輸贏,至少證明張斐是跟你嚴復一個層次的,那他當然有資格當這老師。

正當這時,第一排站起一個年輕人來,“法家剛愎自用,獨斷專行,自容不下別家學問,而儒家海納百川,有容乃大,故兼各家所長。但不知老師認為二者孰優孰劣?”

嚴復聞言,長松一口氣,他方才也準備這麽說的,不禁問道:“此子是何人?”

司馬光瞧了眼,“好像是上官凝的次子,上官均。”

“哦……原來上官成叔之子,難怪,難怪。”嚴復欣慰地稍稍點頭,又看向張斐,瞧他會如何反駁。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兼各家所長。”

張斐念了一遍,是稍稍點頭,笑道:“聽著好像是有點厲害。那麽依你之言,這儒家定也兼法家之長,如果是,具體又是指什麽?”

上官均回答道:“不可否認得是,自李悝變法之後,其後所有朝代的律法,全都是基於他的《法經》,後來又經儒家改造,提倡慎刑、少刑,注入仁德,從而進一步完善了律法。”

張斐點點頭,又問道:“《宋刑統》也是與法家有關。”

上官均點頭道:“當然。”

張斐不禁目光一掃,“你們怎麽看?”

幾乎所有人都點頭,表示贊成。

張斐見罷,不禁深深嘆了口氣。

蔡京問道:“老師為何嘆氣?”

張斐一臉悲傷道:“因為傷心,難過,想哭。”

爭個學問,又不是比文招親,你還爭出個傷心、難過來,這……!

別說這些學生,就連門外士大夫們都是一頭霧水。

是因為輸了而難過嗎?

上官均又問道:“老師又為何傷心、難過。”

張斐卻是悲哀地看著他們,“我一直以為你們都是天之驕子,對於律學,雖不說精通,但至少也是熟知,只要稍加點撥,你們就能畢業,我也很輕松,故而我方才才表示大家就別當這是在上課,當成學術交流。

可不曾想,你們的律學水平,就只達到幼兒級別的,若是教到你們畢業,只怕我都已經是兩鬢霜白,我這是上了司馬學士的當啊,也不知道現在辭官,還來不來得及。”

司馬光聽得老臉都陰沉下來,小聲嘀咕道:“這小子在胡說八道甚麽?”

趙頊也聽不明白,那些學生說得都很有道理,沒有什麽錯,不禁看向王安石,“先生可知其中緣由?”

王安石微微搖頭,也是一臉疑惑。

要他來說,估計也相差不差。

這都是常理,沒有什麽毛病。

而在坐的學生個個都是怒氣上湧,鼓著雙眼,怒瞪張斐。

什麽叫做幼兒級別?

你一個小珥筆,你在羞辱誰呢?

上官均是重重抱拳,咬著牙道:“還望老師指出學生所錯。”

“打住!你們這都不叫錯,應該叫做無知。”

張斐激動道:“誰特麽告訴你們,這律法跟法家有關系?你們連律法和法家都分不清楚,你們也好意思來我國子監上這律學課,趁早回家讀蒙學去吧。”

他突然開始嘴炮,令在坐所有學生頓時不知所措。

這珥筆貶起人來,真是溜得很。

方才那個謙虛和藹的張老師去哪呢?

葉祖恰睜大眼睛問道:“律法跟法家沒有關系?”

張斐一翻白眼道:“當然,二者是半文錢關系都沒有,這可是一個常識問題,在那《法經》之前就沒有律法嗎?在法家之前,就沒有律法嗎?這還用我來跟你解答?”

上官均反駁道:“你這是強詞奪理,儒學是脫胎於周禮,難不成說儒學與周禮也沒有關系。《法經》乃是李悝所著,李悝又是法家中人,怎會與法家沒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