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權力的籠子(第3/4頁)

趙頊輕輕點了下頭。

張斐道:“為何朝廷不管?”

趙頊不做聲了。

張斐道:“朝廷既想擴大財政收入,但同時又不願意支出太多的酬勞,這與搶劫有何區別?但如果陛下對自己約束,不要這違法收入,這種現象也必然會大規模減少。”

趙頊嘆道:“朕也不想,但是目前財政入不敷出。”

張斐道:“如果因此陛下就帶頭去搶,後果也是肯定的,歷朝歷代也已經告訴我們結局,這只是一個惡性循環啊!過稅這種現象,就是基於松一分的情況下發生的。

其實陛下從中所得,比他們任何一個人都要多得多,但是他們所得加在一起,可能比陛下要多,至少也差不多。可見對陛下的約束越松,陛下反而損失的越多,最終就是國破家亡。”

結合時事,趙頊一聽就明白過來了,只感臉發燙,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感嘆道:“朕知你之意,但這談何容易?”

張斐笑道:“其實路都很難走,否則的話,這麽年來,為何就出了一個唐太宗,但這至少還是一條活路,而那條路,必定是死路。”

趙頊問道:“可是尊君卑臣乃法家思想。”

張斐沉吟少許,才道:“雖說漢武帝是獨尊儒術,但其實他是將儒法結合,他並未放棄法家的許多思想,這就是因為如果法家再加上尊君卑臣,絕對是死路一條,但凡這麽做得國家,無一例外,全都因此亡國。”

趙頊不解道:“這是為何?這可是法家聖祖韓非子所提倡的。”

這可是他支持法家的一個極其重要的原因,就是要伸張皇權,王安石的變法,也將這個思想給融入其中,這也是趙頊支持王安石一個重要原因。

若不伸張皇權,是既無法對外開疆擴土,也無法對內改革變法。

張斐笑道:“故此韓非子他輸得也很徹底啊!”

趙頊道:“可是大秦……!”

他本想說大秦贏了,可大秦又是二世而亡,這好像又缺乏說服力。

張斐道:“法家的核心思想其實是法不阿貴,繩不撓曲,如此才能有效治國。但這顯然與尊君卑臣有著尖銳的矛盾,二者是不相兼容的,故此要引入儒家的君君臣臣與法家思融合,因為君君臣臣相對溫和許多。”

這儒家的君君臣臣,並非完全尊君,而是巧用道德來限制君主,表示你君主就要有君主的樣子,臣子要有臣子的樣子。

這就是為什麽臣子勸阻皇帝時,常用堯舜、太宗來做例子,其實就是這個思想,君主到底應該是個什麽樣子,這得豎立一個榜樣。

而尊君卑臣,就簡單粗暴,宇宙之內,唯我獨尊。

可這麽一來,不等於又回來了,儒法結合,不能做出改變。

趙頊聽得很是困惑。

張斐又繼續說道:“而我之所以支持陛下走法家路線,那是因為目前國家內憂外患,必須要強權,才能夠扭轉乾坤。”

趙頊是徹底迷茫了,“你這不也自相矛盾嗎?”

張斐搖搖頭道:“如果陛下取舍有度,便可做到矛盾皆為陛下所用。”

趙頊問道:“如何取舍有度?”

張斐道:“很簡單,就是將部分權力賦予司法。歷朝歷代,許多人都認為,對皇權少一分約束,君主自然得利。

但其實恰恰相反,皇權多一分約束,君主才最得利,因為君主可以通過這一分的約束換取臣子的五分約束,雖然大家都變弱了,但是臣失去的更多,那皇權自然就得到伸張。”

趙頊緊鎖眉頭道:“賦予司法?”

張斐道:“陛下也可以理解,交予國家,這部分交出來的權力就變成公權。”

“公權?國家?”

“是的。”

張斐點點頭,道:“但只要把握好公權的度,君主的權力是可以得到伸張的。”

“此話怎講?”趙頊問道。

張斐解釋道:“因為從純粹的法理來看,君主是同時擁有立法權和釋法權,即便司法對君主有所約束,君主依然可以達到自己想要達到的一切目的,並且受到的限制更少。

就好比說制置二府條例司這個官司,如果大家都只講法的話,陛下就只需換個名字,那便可立於不敗之地,不講法的是對方。

故此範司諫他們在這事上面,他們講得往往不是法理,而是道德。

實在不行,陛下還可以再添加幾個主審官去審,祖宗之法是可以給出很多解釋的,每種解釋都合理,陛下是可以通過合法的手段,取得自己想要的解釋。”

趙頊聽罷,不禁陷入沉思之中。

張斐的這番理論,確實為他打開了一扇門。

以前君臣之間,就是一個零和遊戲,大家都是想著增加權力,卻從未有人想過,大家一同削減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