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鄉試(三)
說話告一段落,桂生親自捧著茶進來,三人吃了。
秦放鶴見他也憔悴不少,便笑道:“你家少爺病了,你也沒少折騰,怎麽又來做這個?”
桂生是跟隨孔姿清多年的心腹,日常出門辦差使的,根本用不著做這些瑣碎的事。
桂生道:“這算甚麽!小的六歲就跟著少爺了,看他難受,恨不得以身相替!”
孔姿清跟著笑了下,“不是說讓你這幾日也歇著?”
桂生搓了下手,有點不好意思,“小的又沒去考,值甚麽!哪裏就要歇了……況且小秦相公和齊相公來,少爺必要親自作陪,小的怕旁人伺候得不周全。”
說完,又親自帶人更換冰盆,架上鮮切的瓜果,再吃就很沁涼舒爽了。
做完這些,他行了一禮,靜悄悄退到門外守著,不許人隨便靠近。
齊振業也難得誇了旁人的手下。
確實機靈。
這幾日孔姿清吃不得生冷,只讓兩位朋友自便,齊振業有點放不開,倒是秦放鶴大大方方取了切好的金黃蜜瓜塊來吃,果然甘甜清脆,肉厚汁多。
見他動手,齊振業才跟著吃了幾塊。
跟秦放鶴回家的那趟,他多少受了點刺激,近來著實跟著用了功,忽問孔姿清,“那你明年接著考?”
八月鄉試結束後,來年二月便是在京城舉行的會試,亦稱春闈。
孔姿清盯著清亮的茶水看了會兒,搖搖頭,“待到明年開春,我欲出門遊學。”
齊振業本想問為什麽,可一琢磨,好像他們的關系還沒親密到刨根究底,便又刹住了。
倒是秦放鶴看了孔姿清一眼,慢慢將茶盞放回桌上,“如今你養好身體是首要的。”
古代交通不便,科技也不發達,沒辦法像後世那般遇山開山,遇水架橋,道路難免曲折,章縣距離京城足有一千六百多裏,即八百多公裏。
如此遙遠,後面天氣漸冷,少不得車馬並行。
好馬的極限時速可高達六十公裏以上,但只能維持很短一段時間,故而天氣晴好,道路平坦時,馬的平均時速也不過二十公裏,且每隔兩三小時就要休息,一天跑一百三十公裏就很難得。
若坐馬車,更慢,一日也只好三十五公裏左右……
如此算來,車馬輪乘,從章縣到京城,即便順利也要一個月。
以防中途遇到天氣不好,或是旁的緣故耽擱,保險起見,至少要提前半月啟程。
而抵京之後,少不得再花個十天半月調整修養;
再有孔姿清的故交舊友,並各路叔伯長輩等也要登門拜訪、聚會,各路文會等應酬,再加一個月……
而現在已是九月中旬,若孔姿清真想從容不迫地趕上來年二月初的春闈,最遲下月就要出發。
太匆忙了。
不過這種能克服的原因必然不會是真正原因。
秦放鶴搖搖頭,丟出一句,“京城有動靜?”
孔姿清並不意外他能猜出來。
畢竟都能倒推考官了,便是這會兒他跳起來大喊掐指一算,孔姿清也會覺得“哦”。
只是……孔姿清瞟了齊振業一眼。
正老老實實端坐著的齊振業:“……”
哦,合著就我一個外人?
他木著臉,作勢要起身,“那你們聊?”
孔姿清還真就不挽留!
齊振業:“……”
秦放鶴噗嗤笑出聲,“得了,也不是外人。齊兄已決議要往鄉試上一試。”
齊振業聞言,立刻驕傲地挺起胸膛。
那是,餓今非昔比了!
孔姿清輕笑一聲,很敷衍地道:“哦,出息了。”
齊振業:“……要不是你現在病著,老子真要打你信不信?”
兩人打了一場嘴官司,孔姿清明顯松弛許多,甚至沒有繼續維持最初的板正坐姿,而是半邊身子向後靠在軟榻上,讓自己更舒服一些,這才緩緩道出原委:
“去歲東南鹽務出了岔子,民間有人倒賣鹽引,還是稅款收上來之後才發現不對,陛下震怒,派了欽差去查……”
結果查了將近一年,竟然還沒有結果!看上去哪個官員都清白得很。
秦放鶴和齊振業對視一眼,都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自古鹽鐵官營,縱觀歷史,自這項稅務誕生以來,在全國賦稅比重便居高不下,最低也有兩成,而元代最高時一度能達到八成!
大祿朝鹽業大致可分為西北池鹽,西南井鹽和東部沿海的海鹽,而其中兩淮海鹽,足可占到天下鹽稅的一半!可見其重要性。
而如今東南鹽務出了問題,當真是地震級別的,但凡誰沾點邊都要血流成河。
“如今朝堂風向很不對,”孔姿清的眼睫抖了下,“頗有些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