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回家

終於那輛車在綠燈裏左拐,徹底消失在高樓林立的城市當中。

譚既來盡最大的努力,飛快地沖到那個燈口遠望。

十點鐘的市中心依舊繁華璀璨,萬家燈火與巨幅亮化,把城市每一座大樓照的絢爛瑰麗。

然而再多再亮的燈光,好像也驅不散譚既來心裏霾。

他不喜歡這樣的綺麗輝煌,總覺得它們骨子裏是高高在上的冰冷,永遠比不上傍晚小吃街的那幾盞昏燈,溫馨熱鬧,觸手可及。

這條漂亮的街道被燈火照的通明,一眼望到底。

不乏有零星車輛駛過,還有幾點行人匆匆,但就是沒有他想要的那個人。

他站在燈口,伸出一只腳,準備過馬路。

“譚既來!”黃嘉河終於追上他,喘著粗氣一巴掌呼過來,扳著他的肩頭把他拉回人行道,“你他媽瘋了嗎!”

譚既來雙目赤紅,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甩開黃嘉河的控制:“放開!”

下午的酒勁兒又上來了。

他明明清楚找不到他,卻還是不想放棄。

黃嘉河被他甩脫,踉蹌兩步差點兒摔倒。

但是他反應太快,幾乎再下一秒就翻身穩住,然後抓住了譚既來的手腕,用巧勁給他拉回來,控制在人行道中。

“他已經走了!你冷靜一點!”

他大聲說。

譚既來面朝盲道,渾身失力。

他最後的幻想,被那句話重重粉碎。

感覺到手下的人不再掙紮,黃嘉河松開了他。

譚既來慢慢蹲下,抱住膝蓋,把臉埋入臂彎裏。

而黃嘉河掐著腰,痛快喘幾口氣,心道這位小祖宗可算是消停了。

別看譚既來瘦,跑是真能跑,黃嘉河一個體能超強的特警都被遛得夠嗆。

深夜,無人經過的街邊,出現兩個人影。

一個雙手叉腰,氣喘籲籲,一個蹲在地上,安靜埋頭。

叉腰那位用技巧慢慢平復呼吸,卻依舊感受到心臟在瘋狂跳動。

他眯著眼睛,分不清是劇烈運動的後遺症,還是被什麽強烈情緒觸動地緊張。

身邊傳來很弱的啜泣聲。

黃嘉河低下頭。

他的小祖宗像只沒人要的流浪狗,被人隨意遺棄在路邊。

黃嘉河眼睛的酸脹感又襲來。

他蹲下身,想安慰他又不知道該怎麽辦,逐漸變得手足無措:“你怎麽哭了?你別哭啊……”

完蛋了,他最不會哄人。

譚既來擡起頭,對上滿天星辰:“我沒有哭。”

他確實沒哭。

他只是雙目猩紅,鼻尖沁著一點水氣。

這倔強又可憐的樣子,把黃嘉河看的胸悶。

他從口袋裏取出紙巾,擦去他鼻尖的濕,說出了這輩子溫聲細語的一句話:“好了,別難過了,他又不是不回來。”

譚既來接過紙巾,擤了把鼻涕:“他會回來麽?”

黃嘉河:“當然,我還答應過你,他回來第一時間通知你,記得嗎?”

譚既來:“那他什麽時候回來?”

黃嘉河:“……”

這誰能知道?

燈口的指示燈由紅變綠,又由綠變紅。

黃嘉河忽然輕微的偏頭,動了動耳朵。

他耳朵裏戴著耳返,後腰的設備閃了一下紅色的信號燈。

他認真聽著什麽。

幾秒後,他問:“你膝蓋怎麽樣?”

譚既來麻木地搖頭。

黃嘉河也靜止,表情呆滯,過了會兒突然回過神來,強行拉著譚既來做了個簡單的檢查。

譚既來膝蓋微微發紅,手掌也擦破一點皮。

但好在骨頭沒事,也沒有嚴重外傷。

黃嘉河在譚既來看不到的角度,輕輕按著耳返說:“還好沒事。”

他的耳返裏不知道誰在說話,也不知道說了什麽,總之他聽完後忽然低頭,大聲質問了句:“你知不知道追車有多危險?!”

譚既來又把頭埋了起來。

他怎麽會不知道?

黃嘉河看他埋頭萎靡,連忙按著耳返輕聲說:“好了好了,知道錯了就行!”

他跟精分似的。

燈口的行人指示燈,從綠色的走動變成紅色的靜止。

黃嘉河站在原地,眼睛無意識往戴著耳返的左邊飄。

在信號燈變色之前,他又一次得到指令,伸手去拉譚既來:“小祖宗,別鬧了,我們回去吧。”

譚既來乖乖跟著他站起來,但是手按住黃嘉河的胳膊,紅著眼睛說:“嘉河,我不想回警局。”

黃嘉河“啊”了一聲:“那你想去哪裏?”

譚既來啞著嗓子,輕輕說:“我想回家。”

安靜的街道飛快駛過兩輛車,帶起一陣清風。

譚既來在這道風裏打了個噴嚏。

與噴嚏一起沖出來的,還有忍了很久的酸澀感。

他用紙巾的一角,面無表情地擦掉眼角的潮汽。

他不算哭,只是流了滴淚。

黃嘉河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明天京市的同事來接你,你再堅持一晚,馬上就能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