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暴君(第3/5頁)

——而你罪無可恕。

安菲猛地吐出一口血,手指像是下意識地抓住了郁飛塵的衣角。

安菲對疼痛的耐受一直很高,郁飛塵知道。能讓他有明顯反應的,一定已經是任何人都無法承受的劇痛。

第二個祭司托起了他的那座天平。

安菲又吐出一口血。他的身體開始不明顯的輕顫。

與此同時,他身上的氣息在劇烈地改變!

那肅穆、威嚴又決絕的“裁決”力量,隨著一座又一座鎖鏈天平的出現,一點點降臨在他身上。

不是像郁飛塵那樣卸下一切防備讓他去主導,而是生硬地撕開他的靈魂侵入其中,泯滅他的意識、支配他的力量、取代他的存在——

總要經歷的。

曾經有人為你擋下了,但是,你終要面對。

好多血。

一些模糊的記憶在郁飛塵心中浮現。好像曾經也有一次見過這種力量,那一次也有血流出來,但不是從安菲的心臟流出來的。

再咳出一口血,懷中的神明,眼睫虛弱又溫馴地垂下,再擡起時,原本的綠瞳中,纏繞著散不去的灰色霧氣。

迷霧之都的審判每加諸於他身上多一分,他的身體就會顫抖一下,但那種痛苦的神色卻漸漸消失,握住郁飛塵衣袖的手也在某個時刻松開了。他的目光如此肅穆而淡漠,像極了天空中把持天平的眾位祭司。

當那溫柔的、海洋盡頭的港灣一樣的綠瞳徹底變為濃郁深徹的灰黑色,他看起來已經完全是一個陌生的人了。

在郁飛塵眼中,這個人已經完全不能稱為“安菲”。

而他的力量,因為先前的臣服,仍在這個人的掌控之中。郁飛塵不知道自己是否擁有將它收回的能力,也不知道若真能收回會有什麽後果。他沒有去嘗試。

那個人起身離開了郁飛塵。

鮮血滴答落下,平靜而瘋狂的灰瞳看向聖山下的人間。

帶血的衣角向後飄蕩,浩蕩的裁決之力沿鎖鏈灌入他的身體。

意志完全變為灰色的迷霧。屬於安菲的一切已經不見任何蹤影,似乎已泯滅在故鄉降下的裁決與刑罰中。

天與地之間狂風驟起,只有這道鮮紅與雪白的身影佇立在祭壇的正中。

意志,力量,裁決。三種存在,在祂的身上,終於相會。

然後,以祂的身體為唯一的介質,連接了正在復活的一切。

整個世界轟然顫動,萬物背後開啟了命運的轉輪。

所有鎖鏈天平緩緩傾斜向左——

溝通虛空與現世的法則終於開始流轉,山下子民的身影漸次化為實物,落在堅實的、鮮活的大地之上。

現在,遠道而來的眾神終於能一睹過去只發生在樂園的復活日場景了。甚至,從前的復活日只能復生一個紀元內死去的樂園子民,此次安息日復生的卻是最原初之時就已灰飛煙滅的亡靈。

這是永夜之中,最瘋狂、最璀璨的儀式。

來自遠古的聖山祭司,終於顛倒世界的規則,掌控至高的神明,握持終極的權柄。

人群之中,外貌如出一轍的鬼牌們現出狂熱的神情,將這宏偉的場景刻入內心之後,他們一同看向那位主神。

萬物都在復蘇,而承載了這一切的、神明的身體,則在瘋狂地耗竭、虛化。

看吧,如他的故鄉所料,他會流盡最後一滴血,然後歸於永夜。

一切都在郁飛塵眼中。

而那人緩緩轉過頭來,淩亂的金發間露出蒼白的面孔,死寂的眼瞳了無神采,他們目光相遇,一次空洞的對視。

一路走來的所有事物都連成一線,清晰。

在遠古,人們窺見了世界本質的結構。他們召來神明,馴化神明。用祂的力量,建立經久不衰的統治,彌合世界的裂縫。

當世界的破碎愈演愈烈,無法停止,一代一代的——像安菲那樣的存在,將自己的生命獻祭給聖山,延緩結局的到來。

直到那一天,神殿這一代離經叛道的小主人,在還未習慣自己的職責之前,就越過千山萬水,直面了永夜的深淵。

於是他背叛神殿,墜入永夜。他為自己選定的道路是在永夜中收回昔日遺失的國土,歸還給神聖的故鄉。

而他那時還不知道,自己的離去,讓故鄉永遠失去了那個代代降臨的救世主。

當他明白這些,那片曾經輝煌的大陸,已經隕滅在無盡的永夜中了。

但它卻沒有消失。聖山曾掌握世間幾乎一切的力量,走了小主人,還有與小主人同等甚至略高一籌的鎖鏈天平。

帶著已死之人的仇恨與執念,它長久地隱沒在了永夜之中。只有偶爾才會邀請一些客人進入,了解外面發生的事情,也在永夜中埋下自己的種子。它在等待著重新現世的那一天。

這一天到來之時,那些擁有強大力量的人們都會來,曾經背叛故土的那個人——也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