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裴明淮一怔,文帝卻揮了揮手,令人將車簾放了下來。裴明淮楞了半日方才想著上馬,紅馬又被淩羽騎走了。斛律莫烈牽了一匹馬來,笑道:“淮州王,這馬雖說不如阿羽的,也是高車名駒,你先騎著如何?”

裴明淮笑道:“多謝斛律將軍。”上了馬,忽然又一笑,道,“我聽說從前道武皇帝年間,女子間有句歌謠是這麽唱的:‘求良夫,當如倍侯’,這一位斛律倍侯利便是將軍你的祖上,當年因受柔然所迫投了大魏,據說勇健過人,才傳出了這句歌謠,一時間女子都想要求得令祖這樣的男子為佳偶。見到斛律將軍,方知此言不虛哪。”

斛律莫烈聽他說到此處,早已窘得滿臉通紅,道:“淮州王,你……你說笑了。”

“這還真不是說笑。”裴明淮笑道,“自道武皇帝年間至今,也有近百年了,這歌謠我都還聽到過。也不知斛律將軍娶的是哪家的姑娘,才配得上?”

斛律莫烈一怔,不提防裴明淮如此問,過了半日才道:“我……我不曾娶親。”

只聽文帝道:“哦?那是朕疏忽了。這一回你立了大功,也該大賞。朕記得定州林刺史有個堂妹很好,正想替她尋個佳婿,既是如此,便由朕賜婚吧。”

斛律莫烈聽文帝如此說,忙跪下道:“謝陛下恩典。臣……臣其實一直不娶親是因為……說出來陛下莫要笑話,臣喜歡的人,已經故去多年了。臣那時便起誓終生不娶,還請陛下恕臣不識擡舉。”

文帝嗯了一聲,道:“既是如此,那朕自然不勉強你了。起來吧。”

斛律莫烈謝了起身,又道:“陛下,這就去崇光宮?”

文帝道:“你不必跟著去了,你去靜輪天宮,看著淩羽。”

斛律莫烈應了,帶了麾下的高車羽林自去。裴明淮騎馬跟在文帝車輦之旁,走了一時,忽聽得文帝問道:“淮兒,你突然問斛律莫烈這事兒,又是為什麽?”

“沒什麽,陛下。”裴明淮笑道,“不就是那天你封我左衛將軍,我就跟斛律莫烈他們三個喝了會酒,言談中聽說他是獨自一人來的京城,有些奇怪。您這次傳召他回京擺明是長在此處了,他為何不帶家眷?又突然記起那句歌謠,才隨口一問的。若他說的是實,那倒也真是長情。他也有三十六七了吧?居然還不娶親。”

“這朕還真記得,他跟淩羽同年,也就是跟朕一樣年紀的。”只聽文帝道,“你也別說人家。你也老大不小的了,還得要拖到什麽時候?也拖到這年歲麽?”

裴明淮道:“陛下你別說了。我再不求你什麽,您也別逼著我。若真非得要賜婚,我就當您是在賜死我。”

文帝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鹿野苑祭天祈雨,本是做慣了的事。此時已至午時,祭天之儀早已諸事齊備,裴明淮見太子等人已至崇光宮相候,便對文帝道:“陛下,我先回去了。”

文帝道:“難得你在,這大事非得要走。”

“什麽大事!不過是淩羽說的,做給愚癡之輩看的罷了。這祈雨之儀跟西郊之祭最像,還女巫升壇,像什麽哪?姑姑最不喜歡西郊之祭,說是最不合禮制,偏那個非得要皇後親率六宮去不可。陛下自登基以來,除了興佛,這些祭儀也做得遍地都是,每年那用來祭祀的牲口都浪費得緊,連太子殿下都覺著太過,奏請您罷免些兒。”裴明淮道,“我實在掛心的事多,陛下,場面上的事我就不去浪費時間了。”

文帝一笑,道:“你去吧,朕說一句,倒讓你說了一堆。”裴明淮巴不得他這一句,應了便走。一路上快馬回去,只覺這一日一夜,倒像是過了許多天一般。

到了廷尉寺,吳震一見他便迎上前來,道:“我等你半日了,多少事要問你,你偏不來!”

“我連祭天都沒去,趕著回來了。”裴明淮無心跟他多扯閑話,問道,“呂玲瓏呢?你可得小心,千萬別讓人把她給滅口了。”

吳震笑了笑,道:“明淮,你知道,這廷尉寺卿我是才當上的,這裏的事事我都還沒摸清楚。若呂玲瓏真有被人滅口的必要,在這廷尉寺是保不住她的命的,你最好把她挪到別處去。”

裴明淮道:“至少現在還活著,你馬上審。”

“你總得告訴我你要審出什麽來。”吳震道,“她謀逆之罪那是沒什麽好審的,都擺在那兒呢,到我這裏,不就走個過場。”

裴明淮道:“不管她知道什麽,都讓她全吐出來。就算她不知道幕後主使,也不會一點線索都無。”

“行。”吳震道,“阿蘇呢?”

裴明淮一時猶豫,不知該不該把此事告訴吳震,但畢竟掛心蘇連,便拖了吳震到園子裏,看四下無人,才壓低聲音把事情說了一遍。吳震聽得跺足道:“我糊塗,我真是糊塗。怎會忘記那是兩節?”越想越是擔心,道,“明淮,阿蘇這一趟太危險了,不知多少人瞄著。天鬼是不要說了,上一回在沈家,他們那作法實在是視己命如草芥,這一回若為了此物,賠上多少人性命都在所不惜的。還有……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