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待得太子帶著婁提也走了,廳中便只剩了裴明淮一人,燈油已不多,風一吹來,更是一燈如豆,外面一串串的燈籠,也忽明忽暗。裴明淮隨手端了手邊的茶,茶是早送來了,他一直未喝,這時早已冷了,他也不著意,茶碗剛碰到唇邊,突覺勁風襲面,“啪”地一聲,那茶碗已被一根樹枝擊落,摔碎在地,頓時一股碧煙冒了出來。

裴明淮立時站起,掠至廳外,卻半個人影也不見。他又走了回來,揀起地上那根樹枝,樹枝顯然是匆匆折下的。他盯著地上那毒茶,這時才覺著背上森森寒意,若剛才他喝了那碗毒茶,現在恐怕已經倒斃在地了。

再一深想,裴明淮只覺寒意更盛。方才他見著慶雲一直在喝茶,太子也喝了兩口,沈信咳了幾聲,沈鳴泉在旁邊端了茶給他,他也喝了。幾個人都渾然無事,只有自己這碗……因為他們幾個的座位是絕對不會混淆的,所以茶碗也絕不會拿混。既然如此,那毒就是下在自己的茶碗裏面?

裴明淮記得,茶是鳴玉端上來的,若是有意下毒在一碗茶之中,做上認記並不難,但這丫頭又怎能脫了幹系?

他正凝神思索,那鳴玉竟然又過來了,朝裴明淮笑道:“裴公子,家裏人少,讓您久等了。您屋子早收拾好了,去歇息可好?”

裴明淮兩眼凝視她,鳴玉卻似不曾留意他的目光,一低頭看到地上的茶,道,“啊,這茶碗怎的摔碎了?公子不如先回房,我再給公子送些茶點來。”

裴明淮留心看她神色,十分自然,實在看不出破綻來。便道:“這茶不錯,是姑娘煮的麽?”

鳴玉微笑道:“是啊,是我,給幾位殿下的都是我去弄的,不放心廚房。”

裴明淮心道,若不是鳴玉在茶裏下毒,那又是誰?廳中只有太子,慶雲,還有沈信和沈鳴泉,哪一個都不該用這等手段來殺自己。

“鳴玉姑娘,勞你把你家少爺請過來。”裴明淮坐回了椅中,道,“不必驚動沈太傅,悄悄地說與鳴泉便是。”

鳴玉微微一怔,道:“裴公子,可是有什麽不妥?”

裴明淮道:“姑娘不必多問,只管請他來便是。”

不出片刻,沈鳴泉便急急來了,額頭微見汗意,道:“明淮,真是怠慢了。我家裏人少,哪裏見過這陣仗,什麽事都要我和於藍去打理。我趕著讓雇了幾個人,明兒來,今兒晚上卻是人手少了……”

裴明淮打斷他話頭,道:“我們不必客氣。鳴泉,我請你過來,是有件事,不得不告訴你。”

沈鳴泉一怔,裴明淮問道:“你家裏的下人,都是一直跟著你們的?”

“是,都是。”沈鳴泉道,“也就幾個丫頭,幾個小廝,都是跟了我們多年的了。廚子也是。倒是粗使的那些,是附近村子裏面找的,但自從我們搬至此處,也有些年頭了。明淮,出了什麽事?我家裏……”

裴明淮朝地上一指,道:“我的茶裏被人下了毒。”

沈鳴泉低頭一看,竟連地上都被那毒茶給蝕了一塊。沈鳴泉只驚得面色煞白,說不出話來,只是瞪著那碎掉的茶碗不放。

“鳴泉,不必告訴老師。”裴明淮慢慢地道,“這花廳,也暫且鎖著,不要讓人進來。裏面的什麽都不要動。”

慶雲和太子等人的殘茶,也都還在原處。沈鳴泉道:“他們幾位的茶……”

裴明淮搖頭道:“他們都喝過了,想必只有我的有毒。”

沈鳴泉額頭上冷汗涔涔而下,只叫道:“好險!明淮,真的好險!還好,還好……還好你沒喝……”

裴明淮不欲告訴他方才有人以樹枝擊落茶碗之事,只道:“是,實在好險。”

沈鳴泉又怔了片刻,問道:“那……現在如何是好?”

裴明淮道:“我自會喚人前來查察。只不過,得叨擾你們了。本來老師大壽,又是你的喜事……只是此事不小,這人既敢對我下毒,也可能會對太子和慶雲下毒,還是讓人來查個清楚的好。”

沈鳴泉仍然面色蒼白,聽裴明淮這般說,點頭道:“好,這等事,我也不懂,明淮,你拿主意就好!”

裴明淮道:“也不早了,你命人將這花廳鎖上,我也去歇息了。還有,鳴泉,你剛才說,你明兒另雇了人來幫忙,卻是不必了。人多手雜,更不放心。”

沈鳴泉一怔,道:“可是,家裏確實人不夠用,尤其是丫頭少,連侍候慶雲公主都簡慢了……”

“景風身邊不會少人,等她來了,自有婢女。”裴明淮道,“你不必費心了,待得景風過來,自會讓人去服侍慶雲。你放心,慶雲是知禮的人,不會見怪。”

沈鳴泉見他如此說,只得道:“是,你說得是。”

沈宅外表看來不起眼,裏面屋舍倒是不俗,頗見匠心。給裴明淮準備的那間屋子,還供了一瓶茉莉,花雖不起眼,卻是清香滿屋。茶點是早送過來了,樣樣精雅,可這時候,裴明淮哪裏還敢隨意去碰?好在身上那顆辟毒珠是在的,試了一試,這回卻是無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