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3/7頁)

澄明搖頭嘆息,道:“貧僧與他相交甚久,實在是不想害他的。總壇祭儀一月一回,那日正好趕上,我也怕他闖進去,一再勸他,他卻不聽,也是命中注定。”

“裏面的酥油花是丁南和他女兒做的吧?”裴明淮道,“除了他父女,恐怕沒有人再有這巧手了。”

澄明又是搖頭,道:“可惜了,可惜了,我都對他說過,不要在家裏供奉教主的人頭供盆,若是被人發現了,多生事端。好在韓明心軟,看他斷指起誓,便信他了。丁南後來親自把那三根手指捧給他,作為見證,卻不知對丁南而言,三根手指又算什麽?”

裴明淮記起香爐裏的手指,想來韓明拿著這燙手山芋,又覺著畢竟是師弟身體發膚,不知如何處置,才藏進香爐之中,放在亡妻房中,卻好巧不巧,被自己發現。

吳震笑道:“明淮,這老東西,你就讓給我罷,我看他本來就是苟延殘喘,不勞你動手了。”

裴明淮道:“我還有一句話想問他。”對澄明道,“雖說我令皮將軍盡量行動隱密些,不要打草驚蛇,暗地裏埋伏周圍便是,但你們在此經營多年,必然也是耳目眾多,兵馬過來,你們必定也能得到消息。在被合圍之前,也該有機會逃的,為何不逃?”

澄明眼睛又眯縫起來了,笑得卻極是歡愉。“我等從來都不畏死,為何要逃?若是有那千釘在身,倒能豪氣些。錯過這次機會,怕是再無機會了,若是吐谷渾大軍來得快,還能賭上一賭,哪怕是身死,也是榮耀!”

裴明淮笑道:“我是多此一問了。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了你?”

吳震只覺眼前一花,裴明淮劍已出鞘。他這一劍,本來不想殺澄明,只想傷他,不死自然比死了有用。澄明卻似將自己的心口去迎他劍一般,裴明淮一怔,想要收劍,卻又猶豫,澄明呵呵一笑,向前一挺胸,那赤霄何等鋒利,已自前胸穿透他後背,鮮血落在雪地之上。

吳震禁不住冷笑道:“我倒是第一次見這樣的人,明淮,你便不該讓他這麽死。讓我審審,或者還有些話能問出來呢。”

裴明淮微微搖頭,道:“我剛才也有這念頭閃過,是以本來想收劍。再一想,他既不畏千釘在身,又怎能在他口裏得到一星半點?他今日前來,本就是求死。否則,就算他能殺了你我,又有何意?”

“雖然知道毫無意義,仍是要做。”澄明道,“我也知我等氣數已盡,若不能復教,逃走也沒什麽意思,不如死了的好。我只是有一個疑問,就算死了,也放不下,今夜前來,便是想問這個問題的。否則,我就在我們那聖壇之中,等著自焚登天了。”

裴明淮道:“你是想問,你們蜇伏多年,處處小心謹慎,我又是如何知道的?”

澄明已被一劍穿心,卻提著一口真氣,硬撐著不曾倒下,兩眼緊盯著裴明淮,大有“你若不說我做鬼也不放過你”的模樣。裴明淮嘆了一口氣,俯下頭,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兩句話。他聲音壓得極低,連吳震也聽不到。

澄明臉上神情,直是驚駭至極,便如聽了世間最不可信之事一般。半晌,吐出一口鮮血,慘笑道:“好!好!好!……真真是天道輪回!哈,哈……”

吳震見澄明緩緩倒在雪地上,一件大紅僧衣,鋪在雪地上面,殷紅如血。又見裴明淮手中劍尖垂下,血緩緩地滴在雪地上,愈發顯得紅的更紅了,突然竟記起了當日在黃錢縣所見過的紅白二色之花,不由自主地低聲道:“彼岸本來無花,贈一朵以渡黃泉。”

裴明淮看他一眼,道:“你還記得清楚。”回頭望丁家院中,雖是隆冬,花木卻仍是修剪得整整齊齊,想來定是有人日日打理。他現在自然認得,那花名喚“金露梅”,便是那所謂“幽冥之花”的本來面目。在中原,此花要生長極是不易,要開花更得要辛苦培育,而在這雪域之中,一片片的長得卻是容易之極,想來開春之後,會開得艷極無儔。

他站了半日,收劍回鞘,對吳震道:“走罷!”

蓮花山上,一片火海。兵刃交錯,呼喝號叫之聲不絕。那火光映著雪色,卻是極艷,遠遠地見著,連雪地都被染紅了。

“公子,末將敢問一句,”那皮將軍拱手道,“末將敢問一句,吐谷渾軍已大敗而去,塔縣萬教的內應,主惡均已伏誅,剩下的那些僧眾,如何處置?”

裴明淮勒住馬韁,遠遠望那山頭的普渡寺,已成火海。吳震在旁,也望著裴明淮,等他回答。

“斬草除根,不留後患。”裴明淮緩緩道,“所有蜇伏之人,藏得再深,也得給我挖出來。聽好了,不得漏了一人。否則,我要你的腦袋。”

皮將軍得了此話,一拱手,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