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4/7頁)

裴明淮也變了臉色,伸手一撈,便已將那顆人頭捧至手中。人頭雖然臉色青灰,嘴唇無色,觸手冰冷,但看容貌,卻不是金萱是誰?

盧令又狂叫了一聲,去他手中抓那顆頭顱。金百萬的肥胖身體也站立不穩,搖搖晃晃地沖了過來。

裴明淮便也由得盧令將金萱的頭搶了過去,他右手變掌為抓,去扣那清虛道人的手腕大穴。但那清虛卻似早有防備,一閃便閃開了三尺。裴明淮微微一驚,他這一抓清虛竟然能若無其事地閃開,這份功夫實在不淺。他正想再欺身上前,只見清虛一抖衣袖,“蓬”地炸出了一蓬白煙,頓時方圓數丈之內都籠罩在這團白煙裏,一時間什麽都看不清了。

裴明淮擔心煙中有毒,也只得先閉目閉氣,一掠掠出了五丈開外,脫出了那白煙籠罩之處。待得他立在一塊山石上再睜眼時,白煙已散了大半,卻哪裏還有清虛的蹤影?只見畢夫人花容失色地倚在榻上,成伯成仁也酒杯筷子齊落地。盧令正抱著金萱的頭放聲大哭,金百萬則像個瘋子一樣,拼命地把金萱散落一地的手腳拾起來。

裴明淮楞在那裏,一時思緒紛亂,理不出個頭緒來。他目光觸到花園四周的四座小樓時,身形一動,便竄進了方才金萱進去的北樓。北樓共有七層,每層都有一班子人在唱戲,裴明淮從一樓直到六樓,都絲毫未見到特異之處。上到七樓,卻見小樓窗上的竹簾盡數放下,頗為陰暗,屏風後一出皮影正唱得熱鬧,對著窗的紫檀椅上卻只余一襲鵝黃絹衣。絹衣柔軟,攤在椅上,裴明淮慢慢走近,伸手拿了起來,衣上尚余幽香。

他從窗戶向下望去,只見金百萬仍抱著一堆殘碎的屍體,茫然不知所措。盧令一向極重儀容,此時摟著金萱的頭狂哭不已,狀極淒慘。裴明淮驟然心裏升起一股怒氣,沖過去一腳將那扇屏風給踢翻了。

屏風後坐著一男一女,都已上了年齡。兩人手裏仍抓著控制皮影的線,愕然地看著裴明淮。一旁彈箏和琵琶的兩個人,仍然沒停,裴明淮大喝了一聲:“別彈了!”

琴聲戛然而止。那老人弓著腰站起身,戰戰兢兢地道:“這位……這位公子,這是……怎麽了?小的可是作錯了些什麽?……”

裴明淮怒喝道:“剛才在這裏看皮影戲的姑娘呢?”

“姑娘?”那婆子顫聲道,“我們沒看到……今日上上下下人極多,我們只管按點好的戲演,並不曾留意……我跟我老伴,演了一輩子的皮影,這眼睛早不中用了……又隔著一層屏風,我們實在是不曾留意到什麽姑娘……”

裴明淮定睛一看,這老兩口均是眼睛渾濁,當下按下一口氣,又對著那兩個彈箏和琵琶的人喝道:“你們呢?你們難道沒看到?!”

彈箏的是個男子,彈琵琶的是個女子,年紀都甚輕。青年男子淡淡道:“你難道看不到我們兩人都是瞎子?”

裴明淮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對青年男女果然都是瞳孔無光。若是在平時,他自然不會忽略,但這一刻他卻被方才親眼所見的情景弄得有些失措了。當下便道:“對不住,是我失禮了。”

那青年男子淡淡一笑,又低了頭去彈箏。女子也重去調那琵琶的弦,兩個老人也把屏風扶了起來,似乎還想繼續演他們的皮影戲。

裴明淮朝紫檀椅上那襲鵝黃衣衫注視了片刻,眉頭微蹙,似在思索著什麽。他忽然揮了揮手,道:“不必彈了,也不必演了,我有事問你們。”

老者便放下了手中皮影,彎腰陪笑道:“公子何事?”

裴明淮道:“你們一直在這裏?什麽時候來的?”

老者道:“一早就到金府了,有人帶我們到了這裏,叫我們只管演便是,賞錢不會少的。”

裴明淮道:“你就真一點也未曾留意到有誰進來?”

老者突地笑了一下。“公子,今日金大爺是安了心要做個百戲,熱鬧到底,您看這裏那麽多各式各樣的戲班子,各唱各的,要多亂有多亂。金大爺給了重賞,不管怎樣,我們也會賣力地演。我跟我老婆子是眼睛真不好了,實在沒留意到有沒有誰進來。皮影戲本來就是要在暗處演,所以竹簾都放下了,還隔了屏風。”他指了一指耳朵,“老了,耳朵也不中用了。”

裴明淮的目光又落到那對青年男女身上。“他們是你的什麽人?”

老者嘆道:“都是孤兒,因為從小眼瞎被丟棄,我便收留了他們。他們長大之後也無處可去,好歹,我這手藝也算一絕,還能混口飯吃……”

裴明淮沉聲道:“你們四人暫且留在這裏,不等吩咐,不得離開。”

他轉身下樓,這次卻是慢慢走下。那些戲班子的人都已覺出情形不對,個個探頭往園中看去,見裴明淮從上面下來,都趕忙縮了回來。裴明淮正要從六樓下去,卻又停住,眼光一掃,挑出一個班主模樣的人,問道:“你們可有看見金姑娘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