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你在痛苦什麽(第2/2頁)

想陳路生坐在前面從不回頭看他,想陳路生冷漠的一張臉,想陳路生說“你隨意”時滿不在乎的表情,想出車禍後被送進醫院,蘇醒後聽到的父母和醫生的爭吵,想父母勸他截肢時說的話……太多太多,心臟依舊平穩地跳著,沉甸甸的,仿佛被灌了泥沙。

他感覺身體裏流動的不是鮮血,是渾濁的砂漿。

他恍然明白,原來痛的啊,痛苦沉澱在心底,每一次跳動都裝著,所以不會多跳一拍,也不會少跳一拍。

他覺得是酒喝得不夠多,不是說酒精傷腦嗎,他真希望酒精能殺死他所有的腦細胞,讓他從此腦死亡。

手伸出去,空了的易拉罐被碰倒,發出的聲響扯拽著他的神經,腦袋裏一抽一抽的疼,他爬起來,拿到啤酒。

身體一翻,靠著那一摞書,後背硌得生疼,他懶得動,疼就疼著吧。

又喝了兩罐。

又看見陳路生了。

看見了,就想說話,可有什麽可說的呢,醫生說,他只要好好吃藥,好好接受治療,病會好的,好了就不用噩夢連連了,不會再有幻覺了,他得放下,去過新的人生。

新的人生裏沒有陳路生,真的,假的,都沒有。

林重望著走遠的陳路生,一個假的陳路生,眼前忽然模糊。

“我不想看見你了。”林重不想在噩夢裏夢見陳路生,不想看見有陳路生的幻覺,夢裏幻覺裏他都在欺負他。

林重頓了好久,又開口,聲線被酒精侵蝕得喑啞,“……可我又能去哪看見你呢?”

陳路生,就今晚,就一個晚上,你讓我做一個有你的好夢吧,林重在心裏默默道。

意識下沉,林重緩緩閉上了眼睛。

這一覺睡得很短,淩晨四點的時候,林重醒了,一身冷汗地從噩夢裏驚醒,看著地上的易拉罐,他感覺腦袋脹痛,伸手按了按太陽穴。

回來就喝上了?吃沒吃飯啊?他想著,感覺自己並不餓。

吃沒吃藥?他又想。

喝酒就這點不好,容易忘事,他看了眼時間,已經四點多了,就算藥忘吃了,現在吃也不趕趟了,算了,不吃了。

有上頓沒下頓的,能好就怪了,還浪費錢去買藥。

林重把易拉罐扔進紙簍裏,轉身把抽屜裏的藥瓶和床頭的便簽也給扔了。

他回床上,用被子包裹住自己,南方沒有暖氣,屋裏一到夜裏冷得厲害,他望著窗外破曉,天邊泛起白光。

陽光穿透玻璃,照進來,讓屋裏有了些暖意。

鐺鐺鐺的,有人敲響了梯子上的擋板,林重從床上起來,拿開擋板,林瑞扒著梯子,仰著頭看他,眨巴著一雙大眼睛,眼睫毛纖長。

“不怕高了?”林重笑道。

“怕。”林瑞腿肚子打著哆嗦。

林重伸出手,“上來。”

林瑞抓住林重的手,爬上閣樓,他跪爬著,一會兒掏掏這兒,一會兒掏掏那兒,閣樓裏也沒什麽可以給他玩的,但他自己就可以跟自己的影子玩,還玩得很開心。

“小心別磕到頭。”林重擔憂道。

“嗯嗯。”林瑞應著,爬上床,扒著窗戶往外看,“天亮了。”

“嗯。”

林瑞一骨碌躺倒,呈個大字,躺在床上,扭過頭,看著盤腿坐在地上的林重,“小山,我好喜歡你。”

“怎麽突然說這些?”林重疑惑。

“不知道,想說。”林瑞說“今天出門嗎?”

林重又看了時間,“嗯,還有半個小時,我就去上班了。”

“那回來可以給我帶小糖人嗎?”林瑞的兩只手伸到空中,比劃著,林重也不知道他在比劃什麽。

“什麽形狀的?”

“山的形狀,好多好多山,這樣就有很多很多糖。”林瑞的手比了個大大的圈,象征著好多。

林重應道:“好。”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話,直到到了林重上班的點。

臨走前,林瑞拉住林重的袖子,“早點回來,我等你回來,記得帶小糖人。”

林重邁出家門,門緩緩帶上,留下一句:“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