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你在痛苦什麽

車流在眼前如一條流動的長河,林重像個隔絕在時間之外的人,立於河岸,看時間流逝,佇立不動。

好像這此間世界無甚與他有關。

他好像被困在了某個節點,無法掙脫。

一聲突然的鳴笛將他喚醒,他回神,捏了捏眉心,他剛從醫院精神科出來,取了藥回家的中途就又出神了。

大抵是什麽時候有的病症來著,離開北京的大半年後吧,原本被深埋起來,蓋棺掩蓋的東西被重新翻了出來,打開棺木,裏面是已經腐爛的屍骸,日日驚擾他,令他不得安寧。

他以為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如今一看,原來過不去啊。

症狀越發明顯,漸漸影響到了他的生活,他查過一些資料,知道自己這是生病了,可是似乎治療也並沒有令他感覺好些,日子稀裏糊塗地過,時不時,他總想,若是陳路生若無其事地好好生活,那他這一遭,顯得多沒出息啊,可不就是嘛,陳路生肯定忘了他了,過著自己的富貴日子呢。

他於陳路生,只是隨手拿過來把玩的玩物,也就隨手扔了,哪還會記得扔在哪了,什麽時候扔的。

望著突然飛速從眼前駛過的皮卡,恍惚的,他想往前走一步。

想想又覺得算了,他答應了給他哥買冰糖葫蘆呢。

他不回去,他哥該要哭了。

也不知最近怎麽了,每次他出門,臨走前他哥總朝他要這要那的,以前也不這樣啊。

林重雙手插進口袋裏,南方的冬天沒有北方冷,風刮在臉上不疼,曬著太陽,身上沾不了多少寒意。

前面的紅綠燈已經紅綠燈跳了幾次了,現在是綠燈,林重邁開腿,一瘸一拐地穿過馬路。

路上他買了兩根糖葫蘆,他媽也愛吃,他媽一根,他哥一根,剛剛好。

回到家,他把糖葫蘆給他哥,回了自己的房間。

藥扔進了抽屜裏,他想先躺一會兒,躺一會兒再吃藥,他總是忘記吃藥,所以在床頭貼了張便利貼,提醒自己吃藥。

可好像每次自己都忽略那張貼紙,該忘了吃還是會忘了吃。

床頭櫃子旁邊堆著一摞書和一打啤酒,他不喜歡吃安眠藥入睡,喝酒會好點,第二天不會想吐,但有時會喝多,喝多了也沒事,他上班從不遲到。

他拿了一罐啤酒,打開,喝了一口,靠著床沿,坐在地上,不一會兒,兩罐啤酒下肚,他人有點暈乎,輕飄飄的,感覺魂飛起來了。

閣樓入口處的擋板被人推開了,一只手伸了出來,手裏拿著很大一個包子。

“我不吃。”林重說,他沒食欲。

林瑞把頭也伸了出來,他踩著梯子,顫顫巍巍地說:“晚飯不好吃,包子好吃,你吃吧。”

“中午的包子?”

“嗯。”林瑞說“可好吃了,我藏了一個,給你。”

林重拿過包子,咬了一口,都涼了,沒嘗出多好吃。

林瑞看自己弟弟吃了,笑得開心,兩個小虎牙露了出來。

林瑞的長相是頂頂好的,更像母親,林重更像父親些,一起出門時,林瑞總會把林重的風頭都蓋過了,林重看多了別人關注他哥,誇他哥好看,輪到他,總說一句弟弟也好看,這個也字說得像是順帶的,所以林重打小就知道自己長得不如林瑞,也不如林瑞討喜。

“好吃嗎?”林瑞眨了下眼睛,他眸子清澈,像通透的湖水。

“嗯。”林重見林瑞笑,也說不出不好吃。

“小山,明天要一起玩。”林瑞說完,哆哆嗦嗦地扶著梯子下去,臉緊繃著,怕高怕得要命。

“嗯。”林重應了一聲,把擋板蓋上。

他看了看手裏的包子,不能浪費,就吃了,吃完他倒是精神了,他討厭這種清醒的感覺,又去拿酒,往嘴裏灌。

直到意識不清,才滿足。

倚著床沿,他恍惚看見陳路生了,面無表情地也看著他。

還是那麽冷漠。

做夢都沒膽量做個好夢。

“我今天去看醫生了,他又問了我那個問題,問我在痛苦什麽……”他微垂下眸子,長長的眼睫斂住他一半情緒,“我也不知道。”

若說痛苦,他早痛苦過了,他也覺得自己沒在痛苦了,可醫生說他很痛苦,所以抑郁的症狀才會加重。

他想,痛苦陳路生不喜歡他嘛,還是痛苦陳路生和別人一起欺負他,甚至把他當玩物一樣送給別人,又或者痛苦他父母不愛他,他腿殘疾了,他一事無成,這些在他心裏濾過,心臟沒有給一點回應,該怎麽跳還怎麽跳,沒疼沒痛,也沒多跳一拍少跳一拍。

他倒是覺得他睡不著覺痛苦一些。

還有噩夢、夢裏宛若真實的痛感、總是出神、心悸,讓他覺得痛苦些。

像是一個死循環,越痛苦,病症越厲害,病症越厲害,就越痛苦。

林重身體往下滑,完全地躺在了地上,地上冰涼,他整個人蜷成一團,努力放空大腦,等待睡去,腦子不容易空掉,一空就很容易被填充進東西,努力著努力著,他就放棄抵抗了,腦子願意想什麽就想什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