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上虞王宮之中, 殿內氣氛沉滯得幾乎令人喘不過氣來,聞人驍一向喜怒不形於色,即便是初登位時為趙氏所拂逆時, 他也未曾外露情緒, 今日卻當著眾多宮婢內侍的面失了態。
桌案翻倒在地, 一片狼藉,聞人驍積威甚重, 見此一眾仆婢立刻跪伏在地,將頭深深埋下, 不敢發出半分聲響,更不說擡眼窺他神色。
殿中一片死寂, 像是被繃緊到了極限的弓弦, 只需再用力些許便會斷裂。
偏偏就在這時, 角落處侍奉的小內侍竟在過度緊張下失手碰倒了身旁青銅燈盞,聲響本不算大,但在近乎死寂的安靜中就顯得異常突兀了。
小內侍趴在地上叩首請罪,抖若篩糠:“請, 請君……君上恕罪……”
聞人驍陰鷙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面上暴怒隱沒, 重新化為一片令人看不分明的幽深。
什麽也沒有說,聞人驍坐回原處, 看著浮在前方的王璽, 冕旒下的神情難以捉摸。
片刻後, 他微微擡手示意。
立刻便有兩名身著重甲的護衛自殿外行來,甲胄碰撞發出金戈之聲。重甲護衛在他面前沉默地半跪下身來, 恭敬聽命。
“都拖下去處置了。”聞人驍開口,輕描淡寫地決定了殿中數十宮婢內侍的生死。
聽到他這句話, 眾人臉上都顯露出惶恐驚懼之色,面臨生死威脅,也顧不得平日被嚴令遵循的規矩禮數,先後開口求饒:“君上饒命!”
“求君上開恩,饒我等一命……”
“求君上開恩啊!”
殿內靜默被打破,嘈雜求饒聲中還混雜有低低的啜泣聲,這些仆婢的驚懼並未令聞人驍神情有絲毫波動,他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擡一下,只是眼中閃過些許不耐。
聞人驍在遷怒。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過這樣驚怒交加的體會,除了為人拂逆的震怒外,還有幾分難以言說的忌憚與恐懼。
這些低賤奴仆親眼目睹了他的失態,便沒有資格再活著,聞人驍決不允許任何影響他君王權威的事存在。
不必等他開口,在哭喊求饒聲中,數名重甲護衛隨之進入殿中,踏著死亡的腳步聲靠近,將這些宮婢內侍捂住嘴拖了下去,從頭至尾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沉默地執行聞人驍的命令。
數息後,大殿中只剩下聞人驍一人,空蕩得有些可怕。
他伸手召回面前王璽,握在手中,五指緩緩收緊,指尖因為用力而有些發白,神情風雨欲來。
這一日,上虞王宮中的宮道被鮮血染紅,血腥味隨著風傳了很遠。
數十萬裏之外,謝寒衣借來的這一劍驚動了人族九州,也讓樓船中尚且不知發生了何事的千秋學宮弟子齊齊看了過去。
“發生了什麽事?!”
如此驚世駭俗的一劍,至少是七境甚至八境修士才能用出的。
在看到劍光時,眾多千秋學宮弟子都克制不住好奇走出艙室,帶著幾分疑惑望向遠處。
“樓船怎麽好像突然停了下來?”少年向身旁的人道,不免覺得奇怪。
顯然,其他人也不清楚情況,不過很快便有人發現了另一點——
“欽天的樓船……怎麽不見了?!”
聽到這句話,眾人向後望去,果然發現船隊中赫然少了一艘樓船。
難道那道劍光與此有關?
一時間,嘈雜議論聲響起,各種猜測都有。
也是在劍光亮起的瞬間,許鏡匆匆交代隨行長老照顧好學宮弟子,便立刻向劍光所在趕赴,聞人昭也緊隨其後。
見此,葉望秋連忙道:“我也要去!”
可惜並未得到兩人回應,看著許鏡和聞人昭的背影,他不管不顧就要跟去,卻被學宮長老強行攔下。
他可是蓬萊弟子,若是出了什麽事,千秋學宮如何向蓬萊交代。
五境修士全力施為,不過片刻,許鏡便已經趕到戰場所在,聞人昭也緊隨其後。
不過當兩人趕到之時,一切已近尾聲,擡頭望去,只見身有王璽氣運加持的趙家老祖,最終還是在姬瑤掌心陣紋中寸寸湮滅為飛灰。
一向泰山崩於前也不改色的聞人昭神情大變,他死死盯著為王璽氣運所護佑的姬瑤:“怎麽可能……”
真正讓他變色的不是趙家老祖的死,而是氣運——為姬瑤所用的王璽氣運!
九州人族皆知,王璽中所納為一國氣運,唯有受到大淵天子敕封的諸侯國君才能得其承認,隨之動用,如上虞的王璽,便必須是聞人氏血脈方能繼承。
她憑什麽能將王璽氣運納為己用?!
聞人昭看向許鏡,在她眼中也發現了不容錯辨的愕然,顯然,許鏡對於此事也並無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