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第2/3頁)
傷勢太重,他爬不起身來,何況就算去了藥鋪,他也沒錢抓藥。
他快要死了,李大想。
哪怕他一個字也沒有說,白發少年卻好像已經從他記憶中了解了一切,聽得興趣缺缺。
這樣的故事,於他而言,實在是太無趣了。
若是換了平日,少年應該不會理會一個微賤庶民的生死,但他突然想起,今日離開上虞王宮前,他正好與人打了個賭。
他們賭的,是人心。
便是因為一個賭約,低賤卑微如李大,朝夕之間,竟然成了上虞公卿,一步登天,有了與世族權貴同席而坐的資格。
‘得封上卿,是你之幸,往後,你便叫李幸。’白發少年漫不經心道。
玉盤珍饈,佳釀美人,從前李幸想都不敢想的東西,如今他都唾手可得。
而他成為上卿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將那城西大戶滿門沒為奴婢,任己驅使羞辱。
原本還對自己身份惶惑不安的李幸,逐漸習慣了上卿身份,他不記得自己從前也只是個庶民,反而理所當然地踩在了同自己從前一般的庶民身上。
人心本就是如此醜陋扭曲。
不過——
白發少年想,他的確是有些意外,蓮生坊最是長袖善舞,左右逢源的覃晚覃主事,竟然會如此慨然赴死。
對比起來,不免叫他對李幸越發覺得不耐。
被剝光了衣袍的李幸被扔出了甘泉樓,不過此時卻少有人注意到這番變故。
王族樓船上的,姬瑤收回目光,竟在掌心肥啾毛茸茸的臉上窺見了幾分嚴肅。
‘你認識他?’她以靈力傳音。
‘他便是上虞樂陽君,百年前,便已入八境無相。’
姬瑤早已猜到,謝寒衣出現在李幸身邊,真正的意圖便是為這個無相境的人族。
她看了他一眼,卻沒有再多問。
飛紅台上,渾身浴血的封應許站起身,刀意還未散盡,他站在原地,竟如修羅在世。
趁勢向他出手的趙氏與慕容氏的修士都為姬瑤拋出的陣石擋下,靈光流轉,赤金光幕將所有靈力都消弭,便是七境修士,也沒有把握能破開。
正準備出手的姚靜深看著姬瑤,神色有一瞬柔和。
封應許沒有說話,只是看向姬瑤的方向,向她執弟子禮,深深拜下。
今日如果不是她,自己只怕難以自慕容錦手下留得一條命,更不必提為覃娘子三人報仇。
便憑方才刀法,他稱她為師也不為過。
姬瑤受了他的禮,神色仍是一片淡淡。
慕容氏與趙氏眾人此時看向姬瑤和封應許的目光,恨不得將其剝皮拆骨。
但封應許未曾有半分畏怯,他挺直脊背,染血青衣在風中獵獵作響。目光逡巡,樓船上所立之人多為世族,生來便比庶民更高上一等的世族。
“若還有想與我一戰者,盡管上前便是!”
四周一片寂然,唯有封應許的聲音回旋在天地之間。
在聽到他這話後,並未有武者敢上前,方才他們已經親眼見識過封應許的刀法,無人有把握能破他手中在姬瑤指點下變得詭譎莫名的刀法。
就算封應許的刀已經出現了裂口,也沒有人敢掠其鋒芒。
趙氏眾人,包括趙家家主在內,臉色都已難看到了極致,卻並無破局之法。
他們未曾想到覃娘子會暴起出手,讓他們頓時就失了三枚威脅封應許的籌碼,更沒想到,在姬瑤指點下,慕容錦最後殞命於封應許手下。
相比之下,聞人驍的臉色就比趙家更明朗許多,他看著封應許,嘴邊牽起些微笑意,緩緩拍了拍手。
“好,封卿刀法再得突破,日後,當為我上虞中流砥柱!”他站起身來,“傳寡人詔令,賜封應許上大夫之爵,以東境玉陽周邊四郡為封邑!”
東境十七郡原在趙氏掌握之下,聞人驍此舉,便是將一把尖刀,刺進了趙氏勢力範圍內。
聞人驍將封應許當做一把刀,卻並不知道,在今日之後,封應許不會只做他手中一把刀。
從前,他並不在意什麽封邑爵位,但覃娘子的死,終於撕開了在他晉升武道宗師後,為這世道蒙上的看似溫情的面紗。
庶民何其微賤,何其渺茫,輕易便能被強權碾做塵泥。
封應許曾經也是這樣微賤的庶民,而現在,他也從不認為自己不是。
他應該要做東境武道之主,將東境四郡納於麾下。
一個封應許能做的有限,但上虞多他這樣一個庶民出身的上大夫,或許便會少一個踐踏庶民的世族為高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