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袁醒坐在小板凳上,動作遲緩地拿起搓澡巾,按在方眠的肩頭。興許是年紀輕,方眠的皮膚白皙,不似其他的貧民窟Omega飽受風吹日曬,肌膚粗糙,色澤黯淡。燈光灑下來,又因淋漓的水花,光好像被揉碎了,淅淅瀝瀝順著他的肩臂流淌。但並不顯得柔媚,方眠身上的氣質有種少年人的蓬勃朝氣,充滿生機。

袁醒是正常的Alpha,頭一次看到Omega的軀體,臉上保持著一副處變不驚的冷漠神采,耳朵卻早已經紅透了。可他又不能說,他不是Omega,不能為他搓澡。

“快點啊醒哥,一會兒水涼了,”方眠催促他,“你是不是不會給別人搓澡,要不你也脫了咱倆一塊兒洗,我教你怎麽搓,還能節省點洗澡水。”

一起洗?袁醒心中一震,立刻打斷他,“不必。”

幫方眠搓完澡,袁醒洗了搓澡巾,掛在院子裏晾幹。回屋一看,方眠正在擦拭身子,赤著腳站在水漬未幹的地面,一身奪目的風光,在這昏昧的屋子裏,好像在發光。袁醒別開臉,正襟危坐坐在桌前,目不旁視。方眠看他那模樣,覺得好笑,“你不會是害羞吧,一看就沒洗過大澡堂子。”

他沉默,自己上了床。方眠熄了燈,躺進沙發。屋外冷風吹得正歡,似乎下起雪來了,屋頂上沙沙作響。袁醒聽得見方眠清淺的呼吸,也聽得見他翻來覆去,輾轉反側。那沙發不夠長,方眠睡在上面,半截腿伸出外頭,一定很難受。袁醒從未與人同床共枕,之前一直抗拒,此時心中卻似有羽毛細細地撓著,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期望。腦海裏不斷閃過方眠的身子,水花淋漓而落,他濕漉漉望過來的眼神,似是勾引,似是求歡。

他想,和自己的Omega一起睡覺,是天經地義。

“方眠,”袁醒道,“上來一起睡吧。”

“就等你這句話!”方眠彈射而起,以光速爬上了袁醒的床,“那沙發睡著可太難受了,哎我去,我這老腰啊。你們貴族沒睡過大通鋪,委屈你了。醒哥你放心,我睡相可好了,也不打呼嚕,保證不打擾你。”方眠特地和他保持距離,兩個人各蓋一床被子,誰也不妨礙誰,“醒哥晚安!”

方眠背對著他,袁醒望著他毛茸茸的後腦勺,眼神慢慢變得深邃。他是冷血動物,對溫度敏感,持續的熱度從方眠那兒傳過來,吸引著他。身體深處起了微妙的變化,袁醒閉了閉眼,努力壓制那種不可言說的沖動。

想了片刻,袁醒坐起身,決定自己去睡沙發。誰知剛坐起來,方眠一翻身,手臂和腿一起翻過來,硬是把袁醒給摁了下去。袁醒望著方眠纏在自己身上的手腳,剛才是誰說自己睡相好?

方眠卻還一無所知,抱抱枕似的抱住了袁醒。袁醒想推他,他口齒不清地說了句,“別動……”

袁醒:“……”

算了,方眠明天一大早還要上工,不要打擾他休息。

袁醒睜著眼,金色的眸子望著天花板。方眠的呼吸那麽近,灑在他耳畔,撓著癢癢似的。袁醒竭力平心靜氣,一宿無眠。

這一晚上,方眠踢了三次被子,袁醒耐心地給他蓋了三次。他說夢話,夢裏夢到了穆靜南,一直在罵穆靜南死Gay。袁醒聽不懂,死Gay是什麽意思,總覺得不是什麽好詞。直到早上天擦亮,方眠才翻身換了個睡姿,袁醒從他懷抱的桎梏裏解放,得了來之不易的自由。鬧鈴響了,方眠揉著眼睛坐起身,伸懶腰打哈欠,回頭一看,袁醒躺在他身邊,靜靜地看著他。

“我睡相還可以吧,昨晚沒吵著你吧?”方眠不知道哪裏來的自信。

“……”袁醒說,“沒有。”

“那就好,我去刷牙了,你繼續睡!”

***

蕭擇端著咖啡坐在辦公室裏,目光落在落地窗外,車間裏穿著白色工服的方眠身上。這是單向玻璃,外面的人看不見他,他卻能看見外面的工人。他的目光追蹤著方眠,嘴角帶笑。

方眠正修著一個新送過來的義肢右手,今天總覺得背後跟針紮似的,不太舒服。他隱隱感覺有人盯著他,卻又不知道是誰。站起來望了一圈,大家都在忙活自己手頭的事兒,沒人吃飽了沒事盯著他看。他搖了搖頭,想,大概是錯覺吧。

昨天晚上他也有這種感覺,睡覺的時候總覺得有人盯著他,做了一晚上穆靜南那條大黑蛇盤踞在他跟前,對他虎視眈眈的噩夢。最近是怎麽了,總是疑神疑鬼的。方眠清空腦袋裏的雜念,一心一意幹起活兒來。

辦公室裏,手機震動了一下,蕭擇放下咖啡杯,拿起桌上的手機,白鷹的調查似乎有結果了。

白鷹:【少爺,105號Omega學校的機庫在暴亂中被火箭彈炸沒了,學生的所有資料都已經丟失。是學校裏的學生向保衛軍舉報,說學校走失了一個名叫方眠的Omeg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