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女子承繼(第2/4頁)

“這不——”

聽著韓盈的描繪,董仲舒第一反應便是不相信,甚至少有的出聲反駁起來,只是剛開口說,剩下的‘可能’二字還未說出口,他便發覺,這種事情真的有可能發生。

周公定的禮樂,也不過是保周四百年安穩,秦用法家盛極一時,卻不過十四年而亡,漢初任用的黃老,至今也到了需要更換的時候,他的這套理論,也不會逃脫不適應未來所需的問題,但致使國無有能之士……

皺著眉頭,董仲舒不由得反駁道:“國君並不信我,儒也非天下人必學,你之設想,不真。”

雖是這麽反駁,可董仲舒總總覺著哪裏說服不了自己,他擰緊眉頭,似要說服韓盈,又似乎要說服自己:

“陛下有聖君之相,怎會……”

“博士。”韓盈打斷了對方:“您不覺著,儒所認為的聖君,其本質並不是真正的聖君呢?”

一千七百年後的《君主論》描繪出的聖明的君主,應當為達目的而不擇手段,能在自己或國家所需要的利益中,反復切換守信與棄信、慷慨與吝嗇、殘酷與仁慈等諸多極端行為,而在始皇時期,韓非子已經將這些東西總結出來,並將手法稱之為法、術、勢。

這些內容,來自後世的韓盈或多或少的聽到過不少,但董仲舒看不到千年之後的君主論,也接觸不到成為禁書的韓非子,不過,在與漢武帝和諸侯王的切身接觸中,他的確能夠感受到韓盈話中所指代的意思。

如果想成為儒所認為的聖君(統治穩定、社會各階各司其職),那這位君主必然會為了自己的目標不惜使用一切手段,包括儒所反對,不恥的手段,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壓制住各方利益集團,而照著儒所畫出來的規範標準去做,那這位‘聖君’,反而會成為各方利益誆騙糊弄的對象,以至於一事無成。

這可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董仲舒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這個念頭。

皇帝,或者說,從周天子的‘大統一’開始,早期的君主承擔精神象征作用,而實際的權力更多掌握在丞相手中,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權力也越發的向皇帝集中,無論是戰國時的先賢,還是如今的董仲舒,都認識到了君權擴大是新制度下的必然結果,所以他並沒有追求皇帝垂拱而治,而是選擇加強君權的同時並試圖套上韁繩,可惜……

“君豈無私欲耶?”董仲舒疲倦的嘆息道:

“聖君,不過是空談爾。”

其實後世對國家模式的推導中,理想化狀態下,能讓社會發展最快的模式,反而是‘聖君’君主制度,既一個對未來發展百分之百準確,絕對理智,絕對不會犯錯的君主,在集權制下能夠最大化的動員社會的資源進行發展,而不是像其它制度那樣需要將一部分資源耗費在維持公平運轉上,可惜世上並不會有這樣理想的君主,反而只會出現不受臣子約束的‘暴君’。

而一個受臣子約束的‘聖君’,遇上心思莫測權臣和小人的情況,遠比遇上周公高,很大程度上能將整個國家帶到溝裏去。

明白這點的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只是互相對視著,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滿滿的無能為力。

好在,董仲舒之前看過韓盈所談理論,對世事變遷已經有了些許心裏準備,他沒有沉郁多久,卻也不想在繼續這個話題,聖君再談下去就要犯忌諱,至於天人論未來會出事……他一介凡人,管不了死後的事情,倒是韓盈所行,著實更需要說說。

“你之所行,暫未失序,又有利於民,我並無阻你之必要,只看你如一時異俗,逐步消亡即可,不過我雖不動,卻不代表他人不會動手……韓嬰,你可知自己在動搖禮法根基,卻無新禮而補之麽?”

聞言,韓盈頓時理解了為何董仲舒對她如此的‘寬容’。

因為她哪怕擁有了如今的權勢地位,也沒有真正改變父權社會的運行規則——既:爵位、財富的繼承權。

只要還是嫡長兒子繼承,女兒無法獲得來自法理上,能夠繼承父親亦或者母親爵位財富的前序資格,並平穩的運行下去,那她所努力的一切,都是短暫的泡影,最終還是會回歸男尊女卑的傳統當中。

畢竟,哪怕是同樣的家庭中,能夠繼承父母地位和政治資源的男性嫡長子和嫡次子發展都是天差地別,更不要說未來本就受限的女性,很多女孩兒可能衡量一下收益,便乖乖的選擇去嫁人(更大可能是她們沒得選),只有極少數天生不願受人掌控的,有可能還要頂著父母的壓力和先天資源不足的情況踏入這條道路,這樣的情況下,她們又能走多遠呢?

或許拼盡一生,連二千石的邊都摸不到。

但這還不是最糟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