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外邑嫁娶(第2/4頁)

曹良不喜歡這種想法,她皺著眉,邊給蔡汶穿上衣裳,邊聽得身邊的大媽罵起來最近上門求親的人家。

“我呸!都是牲畜養的東西,我留女兒三年幹點活兒又怎麽了,還想要錢,可真是想的美!”

旁邊的老婦人接話道:“害,話不能這麽說,夫家肯定覺著虧嘛,等我兒大了娶新婦,別說留家了,趕緊過來幹活才是要緊的,蚯蚓田雞場和豆坊哪個不要人手?去了就有錢賺的!”

“數數都不會,兒媳能進去個屁?咱們倆的女兒才算聰明嘞,管飯還每天都有錢賺,以後說不定還能混個管事,給幾厘的分紅呢,新婦去當個小工也就是混個飯吃,哪有女兒賺得多?”

“就是!以前哪有這些事?就是想過來搶錢,不要錢的,又想讓兒子學楮五,也就是嘴上說著學,心裏還不是想搶我女的工位,說什麽新婦是婆家的人,三年孝都盡完了,那就該把工位給他兒……我可去他的吧!”

角落裏,有個年輕點兒的,一直沒有說話的婦人聽到這裏,忍不住嗤笑一聲:

“想得美,也不看魏裳同不同意,就左一個徭役,右一個兵役的。一年能有半年不在家,她瘋了招個男人當正式工?”

聽到這裏的曹良眨了眨眼,她突然發覺,本地三年盡孝的規矩,好像不是她想的那樣是長期傳下來的婚俗,而是因為村裏三個支柱產業正在產生的鬥爭與博弈,博弈的對象,是父家與夫家在爭奪對女兒的控制權。

事實也的確如此。

其實務工的女性得到的收益算不上多高,普通女工一年下來,也就是比成年男性勞作收入多上個五百來錢的樣子,但一個十三四的少女能夠達到這樣的收益,足夠讓父家和夫家重新審視她的價值。

很明顯,雙方都想將這份價值吞噬殆盡,不過工廠無法容忍女工每天大量的時間浪費在趕路上,兩裏路走一個來回都得小半個時辰,更不要說兩個村之間,一旦嫁人,她基本上就不能繼續從事本村的工作,這多出來的價值就會消失。

一部分夫家是不介意這點的,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有想得到這份多余的價值,只要求她的勞作和生育。

不過,父家對嫁女兒損失的收益是非常不滿的,尤其女兒的損失的收益無法依靠娶進來的兒媳快速彌補。現在招人要求的學識越來越多,兒媳不一定競爭得過她人不說,還彌補不了時間的差距——除非特別厲害,魏裳和韓羽都是優先提拔老人。

面對損失,父家便希望通過三年盡孝之類的手段再繼續多拿些,但女兒本身的發展極其難以衡量,魏裳、韓羽這樣的自己女兒肯定當不了,可在她們手下當個年能落個兩三千錢的管事卻還有很盼頭的,這才兩三年就有了這麽大的變化,要是女兒嫁出去,把職位舍了,到時候突然增加管理崗位她沒排上……那可真是虧死了。

這樣的情況不是危言聳聽,村裏真有人家的女兒錯過了升職加薪的大好機會,現在那家人還在嘔血呢!

龐大的利益,再加上感到遭受損失(發現有利可圖的)夫家想過來分一杯羹的,村裏每對父母都開始愁起來女兒的婚嫁。

而這樣情況的出現,韓盈很早就知道,甚至可以說,是她有意推動的。

除了豆坊韓盈不管之外,其它產業都是她一手規劃,女工們工作量和工作支出同樣是她定下來,韓羽和魏裳在一定範圍內靈活調整的,這個收益比男性高一點兒,能夠覆蓋自身生產時的損失,但無法覆蓋男性兵勞役顧他人替代的支出。

定這麽個工資的原因,便是韓盈在做一場大型的社會實驗。

在女兒能夠創造和兒子等同的價值,且無法被兒媳替代,嫁出去的夫家不能用彩禮彌補未來的損失時,她的父母是選擇讓女兒留在家裏招夫,還是堅持把她嫁出去呢?

做這場實驗的原因很簡單,韓盈清楚自己的智慧和能力有限,除了醫學,她很難去做什麽顛覆性的變革,而家庭這個最基本的生產單位存在了數千年,那就代表它在各個方面都是最節能,最有用,最穩定且牽扯利益最廣的制度,她確定自己沒有實力推翻,甚至撼動都很困難。

糟糕的是,家庭是女性進入社會最大的阻礙。

步入工業化社會後,大量的學家開始從各個角度分析女人在家庭中為什麽處於不利的地位,而現代發達的科技,又將這些觀點傳播的讓普通人也能夠看到,韓盈也是其中之一,最初,她還將組建家庭做為人生的目標之一,所以她很早便開始思考,如何避免家庭成為自己的阻礙?

從表象上回答,那自然是不要成為‘女性’,即在家庭模式中減少對家庭的付出,同時爭取事業上的進步等等,但這些話說起來很容易,做起來完全是一個無法完成的任務,從社會默認的分工到男人的普遍認知,再到需要由女人承擔的生孩子,每一項都在往她往‘女性’上逼,韓盈清楚的確定,自己很難,甚至可以說,就是做不到突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