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6 恰恰說明了當時的絕望

這也是盛棠剛剛沒有附議祁余的原因。

在這段時間裏江執其實悶頭做了不少事,在睡眠時間比正常人足足少了一半的前提下。別人進入夢鄉的時候,他進入了或書房或試驗間。

對寄生物取樣後,江執就抽了幾組進行配比試驗。有好幾次盛棠都看見他在試驗間裏,手旁一支支的玻璃器皿裏都是他從醫院或者各大農場申請來的血液。

他一次次調配,廢寢忘食的,但從他微蹙眉頭的神情來看,結果不是理想。

盛棠想起漢墓裏的寄生物,當初她跟江執也是沒日沒夜的在調配成分。現在兩者對比來看,漢墓裏的寄生物“戾氣”更重,而0號窟中的,雖說也有“攻擊力”,但相對柔和。

就是以血為墨的緣故?

盛棠沉默了好半天,在心裏反復對比漢墓和藏星洞中寄生物的差別,然後心中隱隱有了一種感覺來。

肖也聞言江執的話思量少許說,“是不是再開窟的時候條件氣候都發生了變化,寄生物的構成也發生了變化呢?我的意思是說……”

他組織著語言,“是不是血液對寄生物來說已經不起效了?”

做修復師多年,也不是沒接觸過壁畫中的各種各樣問題。一幅壁畫,從巖石層到顏料層,不同泥石、石灰、礦物、膠水等等的成分構成不同,再因空氣、水分、氣候等條件,所形成的壁畫病害也是多樣。

奇怪的現象也不是沒見過,各種困難也都領教過,這個0號窟的狀況因為寄生物的存在而變幻莫測,著實棘手。

江執沉思,看著電腦裏樣品的數據圖,手旁還有各類試塊。他說,“現在能肯定一點的是,寄生物的成分因為被大量激活,具備衰敗條件,所以即使繼續以血為墨也無濟於事。”

衰敗只能繼續發生,換言之,壁畫遭受病害侵襲是板上釘釘的事。

唯一的辦法,就只能找到新的寄生物。

沈瑤在旁輕嘆一聲,由衷地說,“我們之前判斷薛教授的行為和心理,認為可能是當初的情況危機,他不得已必須封窟,又因為護壁畫心切,所以毅然決然重新回窟。現在我們結合寄生物的情況來看,是不是當年薛梵教授也發現了衰敗情況,因此勢必要封窟,與外界徹底隔離,與此同時,用自己的血來最後一搏?”

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

但終歸到底都是薛梵教授謹遵心中信仰,寧可豁出命去也要保住壁畫,護住國家瑰寶。只希望能等到日後,有更專業的修復師一旦發現藏星洞,會想到更好的辦法進行修復。

這種方式在壁畫修復中也不是沒有,當一幅壁畫病害復雜,或者修復材料上根本無法達標,修復師無法保證修舊如舊的情況下,就會將石窟絕對封存,等日後找到解決辦法再行開窟修復。

沈瑤在說完這些話後,下意識打量了江執。

不是她想往江執心窩上紮刀子,她也知道這個時候反復提薛梵教授,江執心裏會不好受。可他們是做修復研究的,薛梵教授的問題勢必繞不過去。

江執沒過多反應,眼角眉梢也未見落寞。

再開口時,保持了一個修復師慣有的冷靜和專業,“還能說明一件事。”

大家都瞅著他。

他目光沉沉的,說,“寄生物能發生衰敗,說明藏星洞也曾經一度暴露在空氣中,而且不是一天兩天,否則薛顧先也沒足夠時間去臨摹星圖。這期間他肯定是想了辦法來修復壁畫,但在這一過程裏他發現寄生物的衰敗情況超出正常值,所以就像沈瑤說的,最後不得已而為之。為什麽不得已?因為薛顧先絕對是發現了,在當年市面上不管任何顏料和封膜都取代不了寄生物的作用。”

薛顧先做事大膽又嚴謹,尤其是壁畫的事,他肯定是盡心盡力。所以依照他的性格,勢必會去找一種替代物,只可惜,壓根找不到。

所以他最後效仿古人,以血為墨,恰恰就說明了當時的絕望。

絕望的不是要豁出命去,而是他對現況的擔憂,也對未來一旦開窟後人們是否有能力修復而擔憂。

在座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盛棠有一度的呼吸艱難,她眼前浮現了這樣的一個畫面那一天電閃雷鳴,敦煌罕見暴雨,戈壁上的沙粒成泥,大量灌入山體。而山體也愈發動蕩,發生泥石流。

逃生是人的本能,薛梵教授第一個念頭肯定是要活命。可當他站在窟門前,看著眼前的暴雨,感受到山體轟隆隆的內顫,他想的是,他能逃命,地下窟的壁畫怎麽辦?山門開著,一旦泥石流沖進0號窟,那勢必會會淹了整個地下窟。

窟中的一切將會毀之殆盡,能夠證明敦煌更早的文明也將會不復存在。

他回到了0號窟,又下到了地下窟。他封了山門,斷了盜洞賊的來路,也斷了自己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