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根(第2/3頁)

他一直知道卻一直不敢面對的,是從前的自己,大哥大嫂和小安阿寧待他越好,他就越不敢面對從前的那個自己。

想著自己崩潰著罵王春娘為什麽配這樣好的活在這裏,沈金把臉埋在濕透的手背上,他又配嗎?

他也不配。

這早就在心裏紮了根卻被他死死壓著不敢萌芽的認知,在這一刻才破開了屏障,一瞬間長成,轟響著砸在了沈金心頭、耳際。

……

膿包刺破,要把裏邊的膿血擠出是極痛的,然而盧家的膿包這會兒連擠破的機會都沒有。

沈安一走,盧大郎向前幾步想求情,盧婆子都沒給他機會,只要求一直只是低聲哭的盧大妞把她娘說的什麽瘋話一字不漏說一遍。

盧大妞哪裏說得出來,埋著頭半天不敢張口。

盧婆子看她好一會兒,點頭,“孝順,不願說,還是太難聽說不出口?”

看她還是埋頭不說話,盧婆子也累了:“行。”

她點頭起身,道:“農時誤不得,收稻去吧,你們在山谷裏能做的也就這些了。”

說完當真就走了,如果不是步履蹣跚、肩背佝僂,是真以為她半點兒不在意。

可盧婆子越是這樣,盧大郎才越是害怕,心神不屬的跟在他爹娘身後,看老兩口麻木的一下一下割稻子,盧大郎好幾回鐮刀都差點落在自己手上,太陽每西落一點都讓他覺得恐懼。

等農事歇了,回到山洞裏,晚食都沒用,盧大郎就給盧婆子跪下了:“娘,你再饒春娘一回吧,我以後把她嘴都堵著行不行?”

他這話一落,小山洞裏的王春娘就看了過去。

王春娘怕嗎?

一開始是怕的,可這會兒看盧大郎這樣兒,看盧大郎又說要怎麽關她怎麽收拾她,心裏卻又莫名升起一種暢快來。

這是她的男人,如果上一次她還以為他是要救她的,這一次她還會信就是傻子。

盧大郎哪裏是救她,不過是收拾了她才好自救,才不會被趕出去罷了,她早該看清的。

王春娘又冷靜了,坐在窄床上歪靠著洞壁,看盧大郎跪著求那老虔婆,嘴角揚了揚,心裏有一種扭曲的舒泰。

哭吧,求吧,都不是好東西,怎麽能只有她一個人受罪。

……

盧大郎已經轉而又求他爹了,車軲轆話轉著的求。

“怎麽饒?”盧婆子累了一天,一口水都不曾喝過,啞著聲問他。

問了卻也沒指著他答,只嘆:“老大啊,咱們每個人都該為自己做的事,甚至是為自己的不作為去負責的,不能永遠只求人家遷就你,寬待你,饒恕你,一次兩次可以,可有句老話,可一可二不可三。”

她說到這裏看向盧大郎身後大小五個孩子,拴柱幾個還好,虎子十歲,最小的石頭才七歲。

七歲。

可去歲的沈金也只八歲,便是現在,沈銀也就七歲,沈鐵,六歲?甜丫更不用說。

盧婆子合了合眼,喃喃道:“我也在為沒管教好你們付出代價了。”

決定是早就下了的,盧婆子把孫兒孫女一個一個看過去,最後還是把目光落在最大的拴柱和鐵柱身上,道:“你們怎麽說,跟你們爹一樣嗎?再求我高拿輕放就這麽算了嗎?”

兄弟倆都沒說話。

盧婆子掀了掀嘴角,不知道算不算欣慰。

她摸了條凳子坐下,道:“不跟你們爹一樣求著我就好,沈金的話你們下午也聽著了吧,當初他們爹娘不做人,他們兄妹幾個是沈烈的親堂弟堂妹尚且沒被帶進這山谷來,你們怎麽就能是特例?一次兩次的高拿輕放,還敢指著第三次?”

“收拾收拾吧,等你二叔和三叔回來了,我再求一求大山,把你們一家人都送走。”

這話一出,盧大郎整個人都癱了,原本一臉扭曲笑意看熱鬧的王春娘那笑意也僵在了臉上,整個人唰一下起來,兩手扒在木柵欄上:“你說什麽?”

盧婆子這才看她:“說讓你們一家都走,你這麽上躥下跳折騰的時候沒想過這一天嗎?”

王春娘呼吸都重了起來:“你怎麽敢?你不怕我把山谷的位置漏出去?”

盧婆子笑了:“原來是有依仗,所以這麽敢折騰?放心,敢放你出去,就不會給你害人的機會。”

她看盧大郎:“你也這意思嗎?”

盧大郎頭搖得撥浪鼓一樣:“娘,沒有,我絕沒有這意思,娘,是春娘不好,只把春娘送出去行不行,孩子還這麽小,您怎麽忍心啊。”

盧婆子聽得這話,看了盧大郎一眼:“那你跟她出去?”

盧大郎一下子就啞了。

盧婆子已經不想再看他,轉而看拴柱幾個:“你呢,拴柱?”

拴柱視線一直在他爹娘臉上兩回,看著兩人,聽著他們說的話,像已經完全不認得那兩張臉一樣,被他奶看著,才回過神來,道:“奶,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