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不讓須眉(第2/4頁)
可若這才是換子的真相,若高氏並不怨恨王氏,那為何王氏也死於那一夜的斷腸草之毒?
若面對年富力強時的江父更加殘暴、頻繁的毆打與欺辱,高氏都不曾與他同歸於盡,她又為何會在江父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前,江既白已經官至首輔,自己眼看著便能熬出頭時存了死志?
而那些家仆醉酒後潛入高氏的院子欺辱她一事,當真是幾月前才發生的嗎?
沈晗霜越梳理,便越覺得,絕筆信中的這件事應並非作假,卻更可能發生在江既白更勢弱,也更無力護母的時候。
可如此一來,高氏毒殺江家上下所有人的緣由,便又不夠明晰了。
或許還有什麽高氏在絕筆信中沒有提及,卻讓她必須要毒殺江父和那些家仆的理由。
在江家長大的江既白和親自查過此案的祝隱洲應該都知道。
但他們眼下應還不打算將事實和盤托出。
而同樣知道全部事實的江父和家仆們,包括王氏,已經悉數身死,高氏絕筆信上說的這些前因後果又很是順理成章。
也恰好能被用來推動朝中變法一事。
沈晗霜猜測,或許要等到爺爺和林太傅、江既白、祝隱洲他們想在朝中促成的事有了進展後,與江家這樁命案有關的事實才會全部示於人前。
只是到那時,有變法一事在前,應已少有人繼續關注此案了。
在心底將已經理清或仍然存疑的事情仔細過了一遍後,沈晗霜也逐漸有了困意。
她回到床榻上,很快便沉沉地睡熟了。
無人知曉的是,一身玄色衣衫的祝隱洲整晚都待在沈晗霜臥房的屋頂上。
他枕著手臂,無聲遙望著懸在天邊的彎月,腦海中卻一直縈繞著沈晗霜安然恬靜的睡顏。
那是他曾在無數個夜晚靜靜地凝望過許久,已經刻進心底的模樣。即便已許久不曾親眼見過,祝隱洲也絲毫不會忘。
祝隱洲今日沒再在沈晗霜的窗邊放任何東西,但他鬼使神差地躍上了屋頂,在她床榻的正上方待了一整晚。
就好像,他與她還是同榻而眠的夫妻。
他還能離她那般近。
翌日清晨。
沈晗霜起身後正在更衣,見一旁的春葉有些心不在焉,她柔聲問道:“怎麽了?是有何心事嗎?”
春葉猶豫了須臾,還是忍不住求證道:“姑娘,江首輔的生母,當真被江家的家仆玷汙了嗎?”
春葉曾見過一身淺色衣衫的江首輔,實在難以想象他的生母竟經歷了那麽多淒慘的事情。
沈晗霜輕輕搖了搖頭。
春葉神色微頓,追問道:“可那封絕筆信……”
沈晗霜溫聲打斷她的話:“高伯母是被惡人傷害了,她仍是幹幹凈凈的人。”
汙者,渾濁,肮臟,不潔。
可作惡的是旁人,汙濁肮臟的也該是旁人。
那些惡行該是作惡者身上的汙點,承受那些惡行的人是被傷害了,並非自此便染上了洗不去的臟汙。
春葉靜了靜,輕輕“嗯”了一聲,眼眶不自覺微紅。
沈晗霜揉了揉她的頭發,轉移話題道:“斷雲今日會來明府取走為江首輔準備的衣物,到時你給他便好。”
沈晗霜今日要著手安排請願書一事,昨日便讓春葉為江既白提前備好了秋日的衣物,只等斷雲來取。
“好。”春葉認真應下。
用過朝食後,沈晗霜走到了自己的書桌邊,提起筆開始構思著什麽。
男子將自己的妻妾毆打致傷、致殘都不會受到任何懲處。只有死了人,才會有官府介入。但也只需杖五十,再納銀贖罪,就可以將此事揭過。且若民不舉,官不究。
對於一條人命來說,這樣的處置,實在太輕。
不受約束的行為,正如脫離牢籠的猛獸,會死死咬住獵物的脖頸,使其永遠無法逃脫。
可若是反過來——
妻罵夫,杖七十;妻毆夫,杖一百;妻毆夫致使其折傷以上,按常人鬥毆罪加三等;妻毆夫致使其殘疾,絞刑;妻毆夫致使其死亡,斬刑;故意殺夫者,淩遲處死。
而若是妾毆夫,罪罰又各加一等,最高至絞刑。[1]
同樣的罪行,只因夫妻身份不同,刑罰的輕重便也完全不同。
所以大多數出嫁的女子若被丈夫毆打,都無法向官府和律法尋求公道。若娘家有一定的實力,且重視已經出嫁的女兒,或許還有改變處境的可能。
而所謂“娶妻買妾”,地位極低的妾室可被隨意買賣,就更不會有人來管顧她們的處境。
沈晗霜不知道爺爺和祝隱洲他們想要將現行的律法變革成何種模樣,但朝中沒有女官,長久以來都只保護夫者的律法,卻需要看見同樣是血肉之軀,同樣會受傷,會死亡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