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寄存物

李松茗正站在一扇門前,已經站了很久。

身邊不遠處傳來慢悠悠的腳步聲,不一會兒有些蒼老而和藹的聲音在李松茗身後響起:“哎呀,這是小李吧。”

李松茗回過頭去,看見一個微微弓著腰、夭折蒲扇的、頭發花白的老太太,是認識的人。“陳林奶奶。”他叫道。

“最近有段日子沒有見著你了,來找盧先生呀。”

李松茗此刻正站在盧詩臣家門前,聽著老太太的話,盧詩臣點了點頭。

這老太太是住在盧詩臣家對面一戶,是多年的鄰居,跟盧詩臣算是很熟識。李松茗之前來盧詩臣家裏的時候也遇見過她,打過幾次招呼,因此她也認識李松茗。

“這麽熱的天呢,怎麽不趕緊進去啊。”老太太在自家門前一邊開門一邊問盧詩臣。

“就進去了。”李松茗說,他掂了一下手裏的箱子,將重量靠了一部分在自己的身前,騰出一只手來,敲了敲面前的房門。

這一扇他踏入過許多次的門,如今站在這裏,卻恍如隔世一般。

老太太已經進了門去,盧詩臣的門還沒有打開,李松茗又敲了兩下,門裏傳來了模模糊糊的聲音,“等一下——”

有什麽東西在地板上滾動的聲音從門裏隱隱約約地傳了出來,然後是門把手擰動的聲音,旋即,眼前的門被打開了。門打開之後,李松茗的視線平視過去,並未看見人,略微低頭,才看見門口坐在輪椅上的淩思。

淩思一邊開著門,一邊還扭著頭朝裏面喊道:“我又不是癱瘓了,開個門又不會死——”話音未落她回過頭來,正好看見了李松茗,神情有些驚訝,“松茗哥?”

“淩思,”李松茗對她笑了笑,“最近怎麽樣?”

“好著呢,”淩思的一只手和兩只腿都綁著甲板和繃帶,卻舉著她完好的那只手,笑著說,“你看,至少還有一只手能開門呢。”

比起還在病床上的時候,淩思看起來確實要精神了許多,因為做顱內手術被剃得光禿禿的腦袋,如今也長出了,不過因為時間不長,還只是短短的發茬,跟刺猬似的,倒是看起來很多了幾分活力。

“是林阿姨回來了嗎——”盧詩臣正從廚房裏走出來,看見門口的李松茗,表情凝固了一瞬,“松茗?”

“盧老師。”李松茗語氣淡淡的叫道。

等待醫院下達啟程通知的這些天,李松茗還是在醫院照常上班的,盧詩臣很忙,藏著幾份刻意的忙碌,所以即便是在同一個科室兩人也碰不上幾次面,而李松茗,渾然看不出來他前些天還在和盧詩臣說“我不會放手的”那種樣子。

盧詩臣想,或許李松茗終究是要放下了,即便是說再多倔強的話,也到底只是個尋常的年輕人,這段短暫的戀情,於他漫長人生中,終歸只是短暫的一瞥。

淩思推著輪椅往後退,讓開了路,讓李松茗好進來。

李松茗很輕車熟路將手上的紙箱放了一半在門口的櫃子上,扶著箱子換了鞋之後走進客廳,盧詩臣看著他,說道:“怎麽來不提前說一聲,萬一我們不在家……”

“說了的話,你會允許我來嗎?”李松茗抱著紙箱走到了盧詩臣跟前,看著他說。

“這說的什麽話,”這樣的情況下,盧詩臣自然不能說不允許的,只能禮節性地微笑,“當然能來——不過,你手上拿的什麽?”

紙箱並未密封,因為距離很近,盧詩臣一眼先看見的是放在最上面的一盆綠蘿,盧詩臣很眼熟的綠蘿,雖然無法從綠蘿的樣子辨別出來,但是從隱約能夠看見的暗藍色的花瓶可以看出來,這是李松茗之前從自己這裏帶走的“回禮”。

難道是分手了就把所有和自己有關的東西退回來?看著這盆綠蘿,盧詩臣很難不如此想到。這算是李松茗接受分手這件事情的信號嗎?

分明是應當讓人輕松的事情,盧詩臣的心臟裏卻擠進了一點酸澀的東西充盈起來。

“這不是要走了嗎,我那邊的房子退掉了,還有一些行李沒有地方存放,”李松茗說道,他直視這盧詩臣說,“可以存放在盧老師這裏嗎?”

盧詩臣愣住。

“不可以嗎?”見盧詩臣一時沒有回答,李松茗追問。

淩思的輪椅推到了靠近陽台的玻璃門邊,膝蓋上攤著課本,今年的中考早已經過去,閑著也是閑著,盧詩臣便叫她預備著復讀,多少還是學一學。不過她雖然像是在看書,但是眼睛卻並不在書上,一直在朝他們的方向看。

“當然……可以。”因為淩思在場,盧詩臣也不能說什麽拒絕的話。

畢竟明面上他和李松茗是科室裏關系很不錯的同事,李松茗眼下要去關系了,來寄放一點東西又不是什麽大事,沒什麽好介意的,如果煞有介事地拒絕,反而顯得很不光明磊落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