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失效的標準

盧詩臣的這個話題開啟得很突然,李松茗愣了一兩秒,才反應過來,盧詩臣問的是岑露。

其實原本岑露那天給李松茗送包來的時候,李松茗跟梁昭和盧詩臣說的只是“偶然遇見的朋友”,並沒有告訴他們岑露是相親的時候重逢的幼時玩伴,他們原本都不知道岑露是李松茗的相親對象的。

不過李松茗受傷之後,大概是岑一飛和岑露說了,於是岑露有一次給打了電話來詢問他的傷情,那時候盧詩臣專門過來李松茗那裏一趟給他換藥,便聽見了他跟岑露的通話,也就知道了岑露的“真實”身份。

但是那天盧詩臣和之前一樣,並不會過多地去探問別人的私事,所以雖然知道李松茗那天“撒了謊”,也沒有對這個問題過多追問,給李松茗換完藥之後又回醫院去加班了。

李松茗不知道盧詩臣現在突然問起岑露的用意,便實話實說道:“只是因為熟人介紹的,不太方便拒絕,見了個面……我們沒什麽聯系。”

“是嗎?你不是沒有女朋友嗎?怎麽不嘗試發展一下?聽梁昭說挺漂亮的,那還挺可惜的……而且,意外重逢的童年玩伴,還挺浪漫的呢,一般來說應該是個挺好的開始呢。”盧詩臣笑著說。

李松茗心裏有些不舒服——這種不舒服不是那種被人關注隱私的不舒服,而是一種更加酸澀的感覺,這種酸澀讓他有些沒有修飾、生硬地說道:“我沒那樣的想法,我不喜歡她。”

今天的盧詩臣似乎有些一反常態,好像有點像梁昭附身似的。明明他平常並不關心別人的私事,連之前別人起哄李松茗和程晰,盧詩臣都會幫他岔開。然而今天突然地卻關心起李松茗的感情生活來,這令李松茗覺得有點怪異。

在李松茗說了對岑露沒有什麽想法之後,盧詩臣又問道:“那你喜歡什麽類型的?”

他語氣問的尋常而隨意,看起來不過是飯桌上的閑聊。

喜歡什麽類型的——李松茗不算是第一次聽這種問題,以前不少人問過李松茗,比如岑一飛、比如李松茗的導師、比如可能對李松茗有點興趣的學妹。

李松茗沒有告訴過他們。

倒不是因為李松茗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麽類型,恰恰相反,一直以來,他對於理想愛人和愛情的標準,一直都有預設的標準,只是他一直預設的那種標準說出來大概是令人發笑的。

他對愛情的想象完全源自於父母,李松茗的母親和父親都是奉行幾乎沒有底線的善良、過剩的同情、絕對的寬容、嚴格的律己這種如今或許已經有些過時的準則,也是用這樣的準則來教導李松茗。他們的相遇相愛都是因為彼此高度契合的人生觀和價值觀,這麽多年也有過艱難的時刻,也有過熱烈的時刻,到如今已經是平淡如水的時刻,但是相互扶持走過的漫長歲月裏他們始終對彼此赤誠如斯,忠貞不二,他們幾十年如一日的感情打造出了李松茗想象的愛情與愛情的模板。

李松茗所設想的,便是那樣一心一意、忠貞不二的愛情,和善良正直、純潔無瑕的愛人。

這麽多年以來,李松茗對於自己的幻想從未有過懷疑。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這個李松茗篤信了許多年的虛無縹緲的理想型,在現在看著盧詩臣的臉的時候,變得更加虛無縹緲了起來,好像突然地成為了一種不具有任何效力的過時的標準,對於此時此刻已經完全不適用了,甚至仿佛成了某種禁忌,不能夠宣之於口。

而李松茗此時又無法找出新的、正確的標準,來應付眼前的詢問。

盧詩臣這個看起來如此尋常而隨意的問題,似乎在頃刻之間就瓦解了李松茗這麽多年設定的標準,他陷入了一種漫長的躊躇之中——盡管這漫長的躊躇表現在現實之中只不過短短幾秒鐘。

於是,李松茗最終張口說了個“我”字,又有些說不出來了,從前那些斬釘截鐵的想象只能化作一句充滿了心虛和迷茫的“我不知道”。

“看來你是看緣分的類型?”盧詩臣語帶調侃說。

不知道是故意和盧詩臣嗆聲,還是有意幫李松茗解圍,一旁的淩思突然地開口說道:“你煩不煩,以為誰都跟你似的閑不住,非得找個人貼著是吧?”

被女兒如此直白地揭短,盧詩臣倒是沒有表現什麽不悅,大約是早已經習慣了淩思這種說話帶刺的態度,他反而笑著說道:“就是閑聊嘛。”

“有什麽好聊的,吃飯就吃飯,也不怕噎著。”淩思說。

“行行行,小思說得對,食不言寢不語——真不好意思,就是想隨便聊聊,松茗要是介意的話不用說的。”

於是關於李松茗感情生活的話題在淩思不耐煩的打岔下被岔開了,但是又似乎有什麽很微妙的東西還在空氣裏流動,但是除了李松茗,似乎誰也沒有察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