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二天中午,季眠的房門被敲響。

一開門,還是段酌,還是那吝嗇的兩個字——“下來。”

季眠乖乖跟著下去了。

這次,段酌的屋子裏沒有別人。

“語曼姐不在嗎?”季眠問。

“她回老家,看老人。”

“哦。那哥您不用回老家嗎?”

“不回。都死光了。”

季眠睜大眼睛,愕然兩秒,才結結巴巴地道:“對不起哥,我沒想……”

“信了?”段酌樂了,“騙你的。”

“……”季眠眉頭緊皺,“哥。拿這種事情開玩笑,不好。”

段酌笑容斂了,冷冷扯了下嘴角。這小子,還教訓起他來了?

季眠安靜了一會兒,忽然有點不解。

既然語曼姐不在,那大哥為什麽要喊他下來?

他靈光一現,說道:“哥您吃過飯了嗎?是要我去買午飯嗎?”

只有這個解釋合理了。

“……”

段酌齒關咬緊,半截煙被他銜著,也跟著他咬牙的動作向上挑了挑。

每次季眠同自己說話,段酌都覺得自己不是姓“段”,而是姓“周”,全名周扒皮。

他平時難道很苛待這小子嗎?

段酌仔細回憶了下。他不就平常讓這小子跑跑腿,削削木頭?

他還給他地方住,想起來還會發發工資——這小子自己不要的。

“哥您要吃什麽,跟我說一聲就行了,用不著特意上來一趟……”季眠很貼心,“多辛苦呀。”

段酌緊咬的牙松了又緊,從鼻腔裏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冷哼。

“現在是過年。”他說。

季眠:“?”

“你覺得樓底下還有哪家餐館是開著的?”

“……”

“……對哦。”

段酌熄了煙,道:“去廚房,端飯。”

季眠一進廚房,才發現案板上已經有三道菜了,其中兩道是剩下的半條魚以及一盆幹鍋蝦,已經放在微波爐加熱過了。旁邊還有一鍋剛煮好的白飯,在廚房裏氤氳出米香。

段酌是個好主人,把前一晚的剩飯熱一熱端給客人吃,還煮了鍋白飯呢。

而季眠全然不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好。因為他不認為自己是客人,而是個安分守己的小馬仔。“大哥”給他吃什麽,他就吃什麽。

他只看著案板上那道熱騰騰的青椒雞蛋,感嘆:除了魚,大哥還會做別的菜呢。

而他自己,煎個雞蛋都容易過火。

季眠把飯菜端上了桌,筷子規規矩矩擺在段酌的碗沿上。

新年的第一頓飯——雖然是剩飯。

季眠吃飯有點慢,不過段酌居然也沒比他快多少。慢悠悠地剝蝦、夾菜。就跟段酌本身給人的感覺一樣,做什麽事都帶著點漫不經心的慵懶。

季眠腮幫子被飯塞得撐起來一小團,眼睛看著桌上的那半條魚,以及段酌永遠避開它的兩根筷子。

昨天有穆語曼在,飯桌上熱鬧,季眠還沒察覺到這點。

今天只剩下他們兩個男的,又一個賽一個的沉默,季眠的眼睛在餐桌上停留得久,這才發現:他大哥好像不吃魚。

“哥,您不愛吃魚嗎?”

段酌筷子停了一下,拋出幾個金貴的字:

“有刺,難挑。”

段酌從很小的時候就不吃魚這種食物,吃一次就被魚刺卡一次嗓子,被卡住他外公就往他嗓子眼裏灌醋。

用網絡上流行的話說,他對吃魚這件事有“童年陰影”。

如果不是昨天穆語曼說季眠喜歡,非要他買一條回來,段酌絕不可能允許它出現在飯桌上。

“哦。”季眠點點頭,說:“那可能是您舌頭太笨啦。”

段酌:“……”

他冷笑:“哦。”

余光往對面一瞥,他瞧見季眠面前的骨碟:

骨碟裏沒有別的,就是白細、完整的魚刺,高高壘成了小堆。像個小型的骨頭山。剔得賊幹凈。

段酌嘴角一抽,服氣了,擡頭看了眼季眠兩瓣嘴唇,此刻正輕抿著,全然瞧不出裏面關了個能把魚整個兒拆解了的舌頭。

這小子的舌頭到底怎麽長的?

……

年就這樣過完了。

孫齊從老家回來,穿了件新棉襖,一到木雕店門口就往裏面掃了兩眼,轉頭興奮地問段酌:“大哥,鹵蛋回去了?”

“這兒呢。”未等段酌應聲,季眠自己就從收銀櫃後面直起身來。

原來是剛才在下面蹲著整理半成品。

孫齊撇撇嘴。這臭小子過年還不走啊。

“大哥,我去看看穆姐。這次從老家提了兩箱特產。”

段酌在躺椅上悠哉遊哉晃著,聞言看了他一眼。

孫齊朝他擠擠眼睛:“放心大哥,有一箱是給你的。”

“……滾。”

季眠在櫃子後面彎起眼睛,笑了下。

樂完,他在默默思忖起之後的任務。

按虛歲算,他過完年也17了。

穆語曼今年虛歲是23,段酌只比她小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