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自從竇皇後故去, 崔舒若看似正常,實則在平靜的面容下情緒逐漸積攢。她還是不可避免的如那些權奪權利的人一般,漸漸深入旋渦, 變得瘋狂。
只是她的瘋, 藏於心底, 沒人察覺。
皇帝認為她是一心忠於大齊的孝順女兒, 太子覺得她和趙平娘一般保持中立,趙巍衡將她看成力挺自己的強而有力的支持者, 受過崔舒若恩澤的官吏、百姓, 將她視作清風亮節、志向高遠的衡陽公主。
細細數來, 只剩下魏成淮,也只有魏成淮能察覺到崔舒若的不對。他比這世上任何一人認識她都要早,見過她或狼狽或狡黠或明媚的一面。所以他深知竇皇後帶給崔舒若的打擊絕非一時痛哭和病症纏綿。
以崔舒若的性子,不讓真正害死竇皇後的人得到懲罰,她絕不會罷休。
她將自己越逼越緊, 也和所有人涇渭分明, 陷入絕路。
聽著魏成淮的話,崔舒若擡頭正視起了魏成淮, 她的目光從先前的沉浸於己身, 到分給了魏成淮。似乎這一刻, 崔舒若才從自己給自己畫的圈子裏走出來。
“你陪我?”她一字一頓的問道,盈潤的雙眸緊緊盯著魏成淮,似乎在探究, 又似乎在確認。
魏成淮在崔舒若的目光下點頭,他經歷過親人離別、疆場風沙, 早已磨煉得心志堅定,褪去少年鮮衣怒馬時的張狂, 成了真正能支撐幽州門庭的將軍。
他的神情堅毅,胸膛寬闊,仿佛能無視一切風雨,予人安心之感。魏成淮一只手擁著崔舒若,一只手放在她的腦後,摩挲青絲,“我陪你。”
“我要殺太子。”她道。
“好!”他毫不猶豫的應下。
“我還要造反,”她繼續道。
“好!”依舊是毫不猶豫的回應。
隨著兩人的一問一答,崔舒若眼裏的瘋色漸漸褪去,自從竇皇後故去就不斷升騰的、要將她吞噬的怒火也湮滅許多。
崔舒若的手撫上魏成淮的臉,瑩白的手與男人剛硬的面龐形成鮮明對比。而那手如同鮮嫩的藤蔓枝芽慢慢的從魏成淮的面龐滑過,輕輕的、柔柔的,誘得人心底發癢。
她忽而一笑,璀璨奪目,明明什麽都沒說,可魏成淮知道,崔舒若將她小小的、只能容納一人的圈子畫得大了些,允許他一同進來。
盡管身上仍舊很痛,但崔舒若的心情卻愉悅了許多,足夠讓她忽視身體的痛楚。
莊上全是崔舒若的心腹,加上魏成淮武藝高強,潛入得隱秘,除了貼身伺候崔舒若的幾個人,其他人完全不知二人曾私會過。
崔舒若稍微緩過勁時,還調侃魏成淮堂堂世子,卻做起了他往日最瞧不起的宵小之輩飛檐走壁的事。
往昔的魏成淮,即便父祖行伍出身,但家中富貴已久,自來是勛貴郎君的做派。齊平永可以在綠林廣結兄弟,他卻是不大看得上那些人,還曾因此與齊平永爭吵過幾次。
但崔舒若調侃他時,他不怒反笑,反倒是頗為自信的說,憑自己的身手,即便是賊人,那也是賊首,引得崔舒若捧腹大笑。
自從竇皇後離世,難得見到崔舒若有眉開眼舒的時候,暗中觀察她眉眼的魏成淮也悄然翹起唇角。
能叫她開懷些,即便當真做起了賊人,也不失為一樁好事。
自從二人敞開心扉談心過後,崔舒若眉間的陰霾消散了許多,但她對趙仲平一黨的防備不曾松懈半分。
娶妻一事雖然議論紛紛,但有皇帝力保,太子又謙卑地寫下罪己詔,最終不了了之。眾人也只能在心裏嘀咕,不敢在明面上議論分毫。倒是百姓間偶爾談起,但也只是茶余飯後當消遣看的,只要太子不是昏聵無知不給百姓活路,非議幾句壓根傷不了分毫。
昏禮雖多有波折,但聯姻後,太子與夏氏的關系卻更上一層樓,徹底拉攏了並州士族。
而原本前來聯姻的建康世家,也不知為何轉而與明王趙巍衡親熱起來,代表世家的崔成德更是時常出入明王府,與明王同進同出。這回跟來的兩位世家出身的庶女也被納入明王府,成了側妃。
太子與明王的爭鬥幾乎已經擺到明面上,愈演愈烈。
同年九月,大齊遷都長安。
*
“公主殿下恕罪,聖人正在歇息,不許任何人打擾!”內侍躬著身,小心翼翼的道,生怕自己被貴人用來撒氣。
身穿淺色素服襦裙的崔舒若看著緊閉的殿門,沒有理會戰戰兢兢的小內侍。
她即便沒站在門前,也能清清楚楚地聽清裏頭的笙樂聲,皇帝哪裏是在歇息,分明是尋歡作樂。遷都後,皇帝似乎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已經是天下的皇帝,不需要再聽命任何人,也自覺天下穩當,不說懈怠朝政,但遠不及過去勤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