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第2/7頁)
崔舒若沒有阻攔他,而是靜靜的看著他說下去。
“你早已與我說過胡人會圍攻洛陽,可洛陽城還是破了。”
此刻的他,仿佛才是最真實的他。
哪來的意氣風發,建康的一切不過是讓他愈發迷茫。
北地堅傲挺拔的白楊,怎麽可能在南邊的奢靡沃土裏生長。
“說到底,我和沉溺享樂的權貴有何差別,不都是權衡利弊後棄了百姓麽?”他自嘲一笑,苦悶難掩。
他低頭的時候,眼前出現一雙素白如玉的手,不大,他用來握韁繩的粗糲大手輕易便能裹住。
而在那雙如柔荑般的手上,同樣有一方錦帕,是崔舒若的,純白的絹布,僅僅繡了簡單的花紋,沒有任何稀奇的地方,簡單到能在街上能隨意買到。
她以同樣的方式在安慰他。
魏成淮突然就笑了,眼裏的陰霾低沉一掃而光。
他接了,握在手中。因為練武而粗糲的大手與純白柔軟的絹布湊在一塊,讓人忍不住憂心,那方帕子是否會被磨得勾出絲線。
“多謝。”他低笑道。
崔舒若卻將目光落在了開闊的天空,她說,“魏成淮,你既憐惜北地受苦的百姓,便親自將胡人趕出去,獨自苦悶是沒有用的。我知道,你會是青史留名的將軍,你的威名會令胡人膽喪,聞之色變。”
廣袤無垠的天空中一排南歸的大雁人字飛過,它們南歸北徙,自由忠貞,非寬廣天地不可屈。
“馬踏胡人王庭,收復洛陽,我知道你可以。”崔舒若轉頭看向魏成淮,認真的說道。
魏成淮望著崔舒若精致的眉眼,微愣,“你……如此篤定?”
“嗯。”她點頭,“我篤定。”
因為歷史見證了你的功績,是亂世裏衍生磨礪出的名將,你的名字會永載青史,流芳千古。即便是崔舒若這樣的理科生,也能留有印象。
她信誓旦旦的時候,似乎有一種無法言說的魅力,引人不自覺沉溺、信服。
崔舒若笑吟吟的看著他,“別被建康的溫柔富貴絆住腳,你早有了決定,不是嗎?”
是啊,他其實早有了決定。
當日他苦苦規勸阿耶,先救洛陽,可阿耶硬是命人將他看管起來,在營帳裏望著日月輪轉。等他再出來時,洛陽已破,百姓流離失所。可定北王趁著這樣的時機,救下太子,一躍成為聖人最寵信的臣子。
這段時日,一再恩賞。
而他阿耶的野心,絕不止於此。
定北王的權衡利弊,是為了在亂世真正做主人。
他則是看著一切發生的人,天下大亂,有他阿耶的原因,為人子不可苛責雙親,那便該肩負起身上的擔子。
不論世事如何,他有生之年必要打下洛陽。
此志不諭。
“一語驚醒夢中人。”他定定的看著她,“崔娘子,多謝。”
“何必謝我,當日在隨州,可是你從胡人手底下救了我,說起來,我欠你救命之恩。”崔舒若眉目柔和,並不避諱此事。
她像是想起了什麽,問道:“建康內流傳一件事,說聖人有意遣定北王父子,聯合尚在北地的諸州郡軍收復失地,為此不惜在諸地調動糧草。”
“是真的。”魏成淮肯定的道。
得了魏成淮肯定回答的崔舒若笑容漸淺,她認真了兩分,“你想知道這一次你們會贏嗎?”
想通了的魏成淮身上見不到方才的苦悶,他似乎又變成北地的那位天驕,縱橫疆場的少年將軍,意氣灑脫,驕陽似火。
“我知道,你有預測之能,但一日一算,對嗎?”
崔舒若點頭,“嗯。”
“我雖不善易學,但也知曉凡人之軀窺得天機絕非易事,往往要承擔反噬。崔娘子,不必為我費心。”魏成淮注視著崔舒若,眼裏倒映著她,一字一句皆是真心,“你當珍重自身,萬勿為他人所擾。至於輸贏,只要我活於世上一日,收復北地之心,不滅。”
眼看話越說越沉重,自己本是為了安慰她才出現的,索性道:“不若請崔娘子應我一約,若有我收復洛陽的一日,我便請崔娘子濁酒一壺。若我不幸身死,還請他日王師北定洛陽時,薄酒一杯敬我於地下。”
“好。”崔舒若直視他,不退不避,欣然應允。
兩人定下君子之約。
魏成淮對著崔舒若拱手一低頭,算是謝過她的應允。
而在崔舒若身邊的行雪,眼見兩人之間似乎交談的有些過了,小聲咳嗽清了清嗓子,“娘子,已過了好一會,您不回宴上嗎?”
崔舒若知道行雪的提醒沒錯,自己是該回去了。
她看著魏成淮,似乎是在等什麽。
魏成淮疑惑不解,但也試圖揣測她心意,於是道:“崔娘子慢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