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80(第2/2頁)

她說著笑了起來,語氣中卻沒多少笑意,只是單純的覺得這事兒好笑:“她爹多疼她啊,為了她的婚事操碎了心,生怕我這個當後娘的拿捏她的未來,偷偷就把她婆家定下了,還是鄭家上門提親,我才曉得她竟是要嫁人了。她頭一個生的閨女,連他也跟著擡不起頭來,逢年過節往鄭家送的禮重,拎的可都是我這一年到頭辛苦喂養的母雞,雞蛋也是一籃子一籃子拎去,她錢琴兒如今好不容易生了個兒子,不念我一聲好,我不在乎,我是後娘啊,後娘咋可能叫人感恩,不記恨都是她這個當閨女的大度,人人都是這麽說,人人也都是這麽想,我都可以不計較。可她爹呢?心心念念的都是她,啥事都為她著想,最後就落了這麽一個下場。”

她一開始便猜測這事兒和錢琴兒有關,但沒見著人,她也不敢保證。結果怎麽著,她這隨口一詐,便詐出來了,這事兒還真就和她有關。

她不是為錢廚子可惜,她就是心寒,錢廚子出事在鎮上醫館躺了一天一夜,錢琴兒沒說去看他一眼,她能不知曉自己老子是個什麽情況?可能嗎?錢大郎可是叫人往鄭家遞了信兒才回的家。她這個當閨女的,但凡心裏惦記過她親爹,當日便是天上下刀子,她都會去鎮上看他,跟著兩個哥哥一道親自把他送回家,親自在他床邊守著他咽氣。

結果呢,她倒好,爹被打得半死不活,她硬是沒露一面,人都死了半日,屍體都涼透了,她還想著搭戲台子做面子,不叫外人說她一句不孝!

錢琴兒,她心咋就這麽涼,這麽狠呢!

桃花看著娘睡著,她就在旁邊守著,期間時不時去靈堂看看香,也不是擔心熄沒熄,主要是去人前露個臉,堵別人話頭。

趙素芬睡了不到半個時辰便醒了,桃花想叫她多睡會兒,她搖了搖頭,穿上衣裳鞋子便出了門。

夕食吃得早,天還沒黑,上門吊唁的親朋和村民便都走了。今夜是不關大門的,靈堂裏的蠟燭也不能熄,白幡被風吹得呼呼響,整夜都要留人守著。

停靈三日,出殯那日,晴了好些日子的天陰沉沉的,棺材剛擡出家門,便下起了大雨。

擡棺的是錢家兄弟和村裏人,兩個女婿都沒擡,鄭二郎是因為他自詡讀書人沒力氣,甭管是上了幾日私塾,能認幾個字,在泥腿子眼中確實是讀書人,讀書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印象根深蒂固。衛大虎則是因為太高了,和這群漢子配合不上,扁擔一頭高一頭低,若是一個不注意把棺材掉地上,那才真是完犢子。

不過也不差了,出殯日下大雨不是啥好兆頭,村裏人看著他們一路去了後山,私下都嘀咕錢廚子死的怕是不安穩,瞧這瓢潑大雨,眼睛眯的都快看不清路了。

下雨天路滑,都是山路都習慣的漢子們卻沒想到進山的時候還是有人摔了一跤,雖然那人反應快伸手撐住了地面,但棺材角還是在地上磕了一下,沾了泥巴。錢大郎和錢二郎臉都黑了,他們兄弟一個擡前一個擡後,因為下雨心情本就不好,沒想到這都快到了地方,居然還能生出事端,村裏人多迷信,出殯日若是意外多,多是死者不安寧,或是他們家風水不好。

風水不好禍及子孫,誰不看中這個啊?這墓地還是特意花錢請道士尋的呢!

棺材都擡到這兒了,不埋不可能。

白幡被雨水打濕,嚶嚶嗚嗚的哭泣聲響徹雨幕,錢串子摔盆抱罐走在前頭,依次是兒子女兒孫子兒媳女婿們。桃花和娘走在後頭,有人假哭幹嚎,也有人真心難受,狗子便是一路抹眼淚,小嗓子都哭啞了。

到了地兒,下葬埋土,人群裏又是嗚嗚哭嚎聲,甭管是真傷心還是假傷心,這會兒都得哭。

桃花實在哭不出來,反正下著雨呢,一臉的雨水,就當哭了吧。

不多時,後山便多了一個鼓起來的墳包。

一個人從生到死,從躺在床上到躺在棺材,不過幾日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