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80

◎出殯◎

錢琴兒身子一抖, 哭得更厲害了。

關於錢廚子在平安鎮到底發生了啥,錢大郎兄弟倆的說法是爹一個人去鎮上被地痞流氓給打死的,當時正好被鄭家所在的村裏人看見。錢廚子心疼閨女, 逢年過節和鄭家走動頻繁,村裏的人都見過他。

那人見到他時,錢廚子已經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了,只有嘴裏還嘀咕著“銀子,他的銀子, 銀子被搶了”之類的話。那人見此被嚇得不輕,他都沒敢伸手碰錢廚子一下, 主要是他那會兒模樣太慘了,生怕被沾染上,他本是來鎮上賣菜的,連菜都不賣了,挑著擔半刻沒歇跑回村就上鄭家去叫人,而正在鄭家吃酒的錢家兄弟才曉得親爹出了事。

等他們一行人趕去鎮上時, 錢廚子還躺在地上, 天氣本來就冷,他整個人都是涼的,當時錢大郎還以為爹已經死了,是錢二郎摸了脖子,才曉得人還活著,便趕緊送去了醫館。

那時正是到鄭家的第二日,也就是桃花她們吃殺豬酒燉肘子的那日。錢廚子在醫館裏躺了一日又一夜, 醫館大夫徹夜不眠盡力醫治, 第二日一大早, 他便開始吐血, 血裏還有肉渣子,一看就曉得救不回來了。

大夫便叫他們兄弟結了賬把人擡回去,趁著他還沒死,趕緊叫家裏人見上最後一面吧。

錢大郎和錢二郎聞言手腳都軟了,他們也不曉得事情咋就落在這一步了,咋好生生來妹子婆家喝個酒,爹來鎮上一趟,人咋就要不行了呢?咋就要死了呢?可醫館病人多,大夫也沒空在搭理他們,錢大郎和錢二郎付了診金,又使銀錢租了個牛車,找人給鄭家遞了個信兒,兄弟半刻不得停歇,緊趕慢趕把爹給拉了回來。

再然後便是叫孫氏去大河村找人,王氏去舅家叫人,前者是記得大夫的話,叫後娘和狗子回來見上最後一面,後者純純就是叫過來準備後事的。

在和錢廚子擦洗換壽衣時,趙素芬便問了錢大郎,他爹是咋死的,這些話便是當時錢大郎的說辭。他爹是去鎮上被地痞流氓打死的,但他為啥去鎮上,他們第一日連夜趕去鄭家,第二日本該是擺酒的時候,鄭家的親朋好友都在家中吃酒,連他們兄弟兩個帶著婆娘也在家中吃酒,為啥他們的爹,錢廚子,在他外孫的出生喜宴上,他這個外祖父不在,反而去了平安鎮。

他去平安鎮做什麽?

趙素芬看著錢琴兒,一字一句問道:“他去平安鎮的理由是什麽?”

錢琴兒嚇得渾身發抖,她不說話,帕子捂臉只曉得埋頭哭。錢大郎見院裏的人都看了過來,他立馬拉下臉,都說家醜不可外揚,啥事不能背著人說,非要當成外人的面?後娘就是後娘,半點不在乎錢家的臉面,他壓低聲兒怒道:“爹還在棺材裏躺著呢,你這是啥意思,是要他老人家走得不安心才作罷?有啥事等爹出殯了,咱再關上門說!這會兒可都安分些,我可不願外人看我錢家的熱鬧!”

趙素芬冷冷地看了他們兄妹一眼,妹子只曉得哭,當兄長卻已經擺起了一家之子的姿態了?

好,真是好得很!

“琴兒還沒出月子,她剛生了娃子身子本就不好,趕了這麽遠的路,又大哭了一場怕是受不住,叫她先去屋裏歇歇,有啥事咱回頭再說。”錢大郎不願意在這會兒和她鬧起來,他是長子,爹一死,以後這錢家的門楣就得由他撐著了,她不在乎錢家的面子,他卻是要在乎的,咋可能把自家的事兒攤在村裏人面前,讓外人看笑話。他服了軟,想把後娘穩住,“香快燃盡了,您幫著去點一根,我帶琴兒進屋歇歇。”

說罷,便扶著錢琴兒進屋了。

桃花走過來抱住了娘的肩膀,趙素芬輕輕搖了搖頭,去點了根香,這香是不能斷的,不然死者不能往生。

外頭自有錢二郎和兩個女婿招呼待客,趙素芬一宿沒睡,她也累得狠了,桃花便扶著娘去她以前睡過的屋歇息,主屋這會兒沒人進去,便是趙素芬也不願。

桃花出嫁後,她睡過的屋子便成了放雜物的地方,不過趙素芬想閨女,床沒叫人挪動,她也時常來打掃,眼下倒是能躺會兒。桃花去拿了被子來,就坐在旁邊兒守著娘眯覺。

趙素芬往裏頭挪了挪,空出個位置來:“你也跟著累了一宿,脫了鞋上來陪娘躺會兒。”

桃花搖頭:“這會兒累些無妨,免得叫人拿捏了話柄,那些人不願講道理的時候白的都能說成黑的,他們看不見您熬了一宿,只會說外頭都在忙,你躲在屋裏睡大覺。”她小時候不聰明吃了老些虧,別人看不見你忙活,只看得見你休息,明曉得現在是個啥情況,她咋可能繼續吃這個虧?

做面子嘛,她也是會的。

趙素芬也沒有強求,她眯著眼,輕聲道:“錢琴兒不敢看我,她心裏有鬼,她爹這事兒指定和她脫不了幹系。她一向如此,心虛的時候就不敢擡頭看人,只會低垂著腦袋裝哭,博取她爹的同情,覺得她受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