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第4/6頁)

她現在是掌握她表哥財政大權的女人,不僅手握他的銀行卡,還接管了他的信用卡賬單。看到每個月劃出一萬多的戒指分期時,方隨寧沉默許久,狠狠取笑,又抹眼淚。

護工笑得要命了:“你這話說的,一百多萬不是錢呐,你要我說,我三輩子的錢加起來也不舍得買這麽一個。”

堅硬的土壤中,長出了一株名為方隨寧的小灌木,向斐然蹲下身,面無表情地嘆一聲,輕扇了下那些潦草的枝葉:“說點好的。”

方隨寧卻不說了,捏著還剩半個的蘋果,抵在掌根上的臉輕輕轉向一邊。

眼熱鼻酸,她得緩過這一陣,才能如常地開口。

“你快點兒醒吧,她都不知道你躺著呢,……這個罪我擔了。”

她每天來之前和走之後,都要做很久的心裏建設。每日睡前,想著明早定會有好消息,第二天一睜眼,便想著今天一整天說不定能帶來好消息。

無窮無盡的等待,是無窮無盡的消耗,隨寧崩潰過很多次。向丘成勒令她不許再逼自己,要她放平心態,就當作你斐然哥哥永遠也不會醒了去對待,而不是他明天就醒。

“可是他就是好好地躺在那裏,什麽也沒變,正常得好像下一秒就能站起來打招呼了。”方隨寧無從開解自己,“這麽正常的一個人,怎麽可能昏迷十年二十年一輩子呢?!”

他如果是破破爛爛地躺在那裏生死垂於一線也就算了,可是他太好、太平靜,令人不受控制地生出無窮無盡的僥幸。

越知淵深,方隨寧便越不敢牽連無辜人。也曾於崩潰中想過將商明寶拉進來一了百了,這樣便有人分攤她的痛苦,分擔她的絕望。但她只是表妹,有自己的情感生活,都尚且如此,何況明寶?隨寧為她感到生命裏的冷風,為她的靈魂受冷。

“要是她有一天真正放下了你,往前走了,你就哭吧,前女友嫁人咯,鉆戒還在還貸款。”方隨寧不留情面地揶揄他。

“嘖。”

向斐然想讓那株雜七雜八的灌木閉嘴了。

“給你聽聽她的聲音吧。”灌木忽地說,讓蹲她面前不耐煩的男人噤聲了。

隨寧撥出電話,開了免提,與商明寶隨意地聊著天。

她每次都會問吃得怎麽樣呀,睡得好不好。商明寶不厭其煩地答,並不知道方隨寧是為那個昏迷中的男人而問,信號的電流嘈雜地流入他的意識,如春雨悄無聲息地潤著他。

這是這麽多通電話來,真正被向斐然清晰聽到的一通。

她的聲音沒有變化,也開著免提,能聽到鉛筆沙沙,稻田沙沙。

“今天去逛了街,買冰淇淋時,那個收銀小哥戴著口罩,有點像他。”

方隨寧蘋果都忘記嚼了,瞪著眼睛:“然後呢?”

她替向斐然緊張了,怕弄出什麽替身情節,那她可真是萬死難辭其咎。

“沒有然後了。”商明寶勾了勾唇,“昨天從爺爺那裏回來,爺爺說你總在巴黎唱戲,他都沒看過你正兒八經的一場演出呢。”

怕向聯喬健忘中說漏嘴,隨寧沒告訴他自己已回國了,準備到夏天再說。

那片稀薄的凍土上,再度破土了一棵樹,樹冠如此豐厚而樹皮斑駁。向斐然在樹影下坐下,靠著樹幹,閉目中,感到了一陣溫暖的風。

一陣溫暖的風,自四月末洞開的窗戶中湧了進來,吹動他額前過長的黑發。

他自然閉闔的雙眼上,睫毛撲簌地動了一動。

好溫暖,好輕柔,是人間的裙擺拂過了他的面龐。

請再多一點。向斐然在心底無聲地說。喚起他的皮膚,喚醒他的觸覺,喚醒他的神經與肌肉。

他的森林接二連三的拔地而起,意識中,到處都是種子發芽與破土的聲音——植物永遠不會錯過生機,可以這幅兩千年發芽,也可以在三十六分鐘內生根。

“好啦。”方隨寧的聲音近了,她站著,再度端詳了一陣向斐然的臉,“我明天再來看你。要醒了哦,別逼我扇你。”

她告別了護工,走出這間她日日打卡的病房,掩上門,深呼吸,垂臉靜默許久——這才是她每天真正的收尾。

因為瞞了商明寶,她才更自覺有一份責任要讓向斐然早點蘇醒。她已經使出渾身解數了。

壓力一大就容易暴食,過了一周,方隨寧上秤重五斤,天旋地轉的一通絕望。第二日到了病房,仍是雷打不動的先讀論文再讀時事,最後閑聊。

“都怪你,為了照顧你,害我胖了五斤,再胖下去都不能演花旦了。”

別人照料起病人是衣帶漸寬人憔悴,哪有越照顧越胖的道理?向斐然從灌木前起身,回身向前——在他身後,深綠的叢林郁郁蔥蔥,最高大的喬木上,青苔蜿蜒,空中花園艷如人間。

他通過了光亮,狹窄的泛著白光的甬道,吱啞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