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第3/4頁)

是不是那個念頭離天太近,讓上天聽到了,所以才讓我失去了你?

我現在明白,那是一個富人站在金山銀山上,吃著一份蔬菜沙拉,說自己可以想象到沒有錢的日子了,以為自己能過。

我什麽都不懂,不懂你對我的意義,不懂生死,不懂什麽是真正的失去,什麽是真正的沒有你。

如果可以回去,她真想回到他三十歲生日的那個夜空,在離天最近的地方大聲否認那個念頭,那麽上天是否就會收回成命。

有一個秘密,我沒有跟任何人說。我總覺得你晚上來看我了。我聽到你叫我Babe,叫我寶貝,聲音一點也沒變。

可是我不能總是讓蘇菲起身。你不肯見她,是嗎?你想見的人不是她,所以她才看不見你。

等我可以落地了,我會跟著你的聲音。

那日她終於有力氣自己站穩,在洗手間裏,她扶著洗手台,梳著失去了光澤的頭發,腦中忽而閃過那句,“十年生死兩茫茫”。可是沒有十年,只有十天。她望著鏡子裏的自己,從瞳孔裏似乎看到了兩道身影的遠去,他們結伴而行,沖她揮手,夕陽下影子很長。

那是十九歲的商明寶和二十四歲的向斐然。

·

“嘀——嘀——嘀——”

藍比尼一所臨時性的收容醫院裏,醫生通過尼泊爾警方聯系到中國大使館。消息在第一時間抵達到了直系親屬向微山的手機上。

已經放棄搜救回國的向微山,於第一時間乘公務機抵達,身邊跟著不顧一切過來的方隨寧。向丘成私底下叮囑她看好這個舅舅,尤其不能讓他牽扯到目前被瞞得死死的向聯喬。

因為得到了特殊交代,已經昏迷十數天的男人,被從收容帳篷裏轉移到了當地最好的醫院。

方隨寧進門後的第一眼就貼著門軟倒到了地上。

是他。

面容蒼白寧靜,插著呼吸管,輸著不同的藥液。

醫生和警方在使館人員的陪同下介紹情況,他被河流沖到了靠近藍比尼的地區,岸邊豐茂的水草和灌木纏住了他。一切搜救隊都已撤離,三日前,他被到河岸邊放金盞花貢船的僧侶所救。

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麽活下來的,畢竟距離事發當晚已經過去了七天。這七天裏,沒有猛獸傷他,沒有毒蛇咬他,沒有鱷魚襲他,沒有進食,只有偶爾的雨絲飄在他的臉上,濡濕他的嘴唇。

他身上沒有攜帶任何供以辨認身份的證件,看不出是韓國人、日本人還是中國人,或者幹脆是別的國籍的混血。尼泊爾是背包客天堂,靠發達的旅遊業支撐國民經濟,外籍遊客數不勝數,而當地政府效率極低,辦公系統混亂,直到昨天,中國大使館才收到了他們的通報,通過比對後第一時間證實了他的身份。

醫生怕英文表達不準確,口述尼泊爾語,由大使館的翻譯同步給向微山。

聽他說完之後,翻譯的臉色變了一變,有些艱難地轉述出口:“他說,他的腦袋和頸椎受過重擊,但以他們的儀器水平沒辦法做全面的檢測。”

“他說,他的生命體征很弱,幾乎捕捉不到穩定的脈跳。”

“他說,”翻譯頓了一頓,“建議放棄治療。”

醫生還在非常認真地說著些什麽,但沒有用尼泊爾語了,而是用英語:“也許他只是想跟你們最後再見一面,所以才堅持到了現在。他現在無疑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嘀——嘀——嘀——”

連接他身體的儀器發出平穩的鳴叫。

警方和大使館的人先出去了,醫生隨後。最終,病房裏只剩下方隨寧和向微山。

向微山目光陌生地看著這陳舊病床上的長子。

他逐漸地感到自己老了,盛氣不負當年,私底下一篇篇認真讀著他和他實驗室出的論文,正如他青少年時代追逐他實驗室的最新成果一樣。

在三十出頭的年紀拿到傑青基金,向微山自認勝過自己當年。他有天賦和抱負,只不過他的時代比向斐然的早到了二十年而已。

但現在,他安靜地躺在病床上,生死不明,健康不明,智力不明。

天才只有死亡,沒有隕落。

方隨寧似乎在一瞬間看到了向微山那雙眼裏的斷念。

她雖然討厭他、不屑他,可她也畏懼他。他是她見過最冷血無情、最自負自大的人,強悍的精神力令他這一輩子不知道淩駕了多少人、□□了多少人。

“舅舅?”方隨寧掐緊了手心,目光因為看清了他而感到恐懼:“你想幹什麽?”

向微山瞥了她一眼,見老了的面容上那絲嚴酷真如酷寒:“你覺得,他會想要這副身體嗎?”

“這副身體怎麽了?”方隨寧不可思議,“手也好好的,腳也好好的!”

“醫生的意思,他醒來的機會很渺茫,最大的可能是就這樣躺一輩子,就算醒來,也許他的智力也受損了,可能變成傻子,一個認知能力低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