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月色下, 珍珠色澤的真絲裙流轉著蚌殼般的流光溢彩。

商明寶站不穩,貼在衣櫃上:“你上次說你沒興趣的……”

“現在有了。”

商明寶更小聲:“不會……”

向斐然便親手幫她穿上。雖然亂七八糟的繩子很多,但難不倒一個剛完成了學位答辯的博士生。

當中一條珍珠成串的繩子從底下穿過時, 商明寶立時軟了, 阻著他系蝴蝶結的動作:“不是這樣的……錯了……錯了!”

向斐然冷靜道:“沒錯。”

“你到底醉沒醉!”

“什麽時候說過我醉了?”他不認帳。

展翅的蝴蝶貼在了她的身前。

翅的四角各有一繩,上翅的兩根繞至背後,在肩胛骨下系結,下翅的兩根則繞至腰後,在尾椎的曲線凹陷處交纏。

不冷不暖的春夏之交, 室內無暖氣或涼氣,但商明寶身上冷熱交加, 輕輕地抖。

“穿好了。”向斐然慢條斯理地將兩手撐在了她耳邊的櫃門上, 就著月色垂眸看她, “會了嗎?”

商明寶沒懂他什麽意思,直到他將那幾個他親手打好的蝴蝶結一撚、一抽——

好不容易穿好的裙子滑了下來, 堆攏在腳邊。

“自己穿。”

“……”

商明寶穿著時,向斐然的姿勢自始至終都沒有變化,眼睫溫柔地垂著, 一瞬不錯地注視著她。見她艱難,蝴蝶往下滑了兩次, 也沒有要幫一幫的打算。

裙擺蕩著,來回拂掃他西裝褲下的暗影。

商明寶胳膊都擡酸了, 低著頭, 不敢與他對視,皮膚是冷的, 毛孔裏的呼吸是熱的。好不容易穿好,她仰起仰眸, 賭氣地、帶著鼻音說:“我要給你吃解酒藥。”

向斐然略笑一聲:“好啊。”

句末帶語氣詞,還說沒醉!

商明寶從他懷裏靈活地鉆了出來,要開門時,自身後被向斐然脫下的西裝外套蓋住。

“別被人看到了。”

他西裝的余溫駭人,商明寶驀地打了個冷戰。

開了門,做賊般眼疾手快電光石火,將司機留在門外地毯上的袋子拿了進來。拆盒、看說明書,認真間,被向斐然拉到懷裏坐下。

她坐到他被黑色西褲包裹的長腿上。

起先是側坐的,向斐然似有不滿,擺弄她變為正對自己。

屋內黑沉,陽台外的燈海漫不過來,商明寶眯眼看了半天,直到錫板和說明書都被從手裏抽走——向斐然挖出兩粒藥,含進嘴裏。

“沒水。”

商明寶瞪著眼睛,很擔心以他現在的狀態會說出什麽超出人類認知的話。但向斐然只是在她腰際拍了拍:“起來,我去拿瓶水。”

以色.欲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面紅耳赤,“哦”了一聲,手腳並用爬開,但又在下一瞬被向斐然壓下吻住。

被束在領帶結上的喉結滾了一滾,藥丸在交融生津中被順暢地咽了下去。

“臉紅什麽?”他發現了,曲起的指側在她臉頰上滑下。

“沒見過喝醉了成你這樣的……”

“真的沒醉,只是高興。”向斐然擁著她,聞著她頸側的香。

他的學生生涯在今天徹底宣告結束。博士畢業與本科畢業時的心境不同,即使他是天才,從事著一份不需要他全神貫注的研究,他也無法輕飄飄地說這幾年是快樂輕松的。沒完沒了的實驗、代碼、系統樹,疲於應付的meet up,難躲的social,無聊的會議茶歇,不得不以沉默應對的人情俗務……披星戴月,馬不停蹄,回首來路,一口長氣松不盡。

博後比博士生更辛苦,他的新PI戴維教授大方,給出了8萬的年薪,雖然遠高於哈佛生物方面博後的平均薪酬,但依然不夠。向斐然甚至開始研究各個航司和信用卡會員積分的高級玩法,以壓縮未來兩年從波士頓來回紐約的機票錢。

如果還能再談兩年就好了。這是他對未來兩年唯一的心願,不是發多少篇頂刊h指數達到多少,也不是像其他中國博後一樣靠這條路徑順利拿綠卡,而是——如果還能再談兩年就好了。

他的博士學位論文致謝部分四平八穩,平鋪直敘沒有煽情,著墨最多的是哥大校園裏的樹,以及綠林公墓裏的方碑,給過他指導和幫助的教授們他自然誰都沒有落下。商明寶後來搜索到他的學位論文看了,跳過長長的正文部分,跳過沒完沒了的形態學、系統學、生物地理學、基因組研究名詞,難以理解的葉綠體遺傳矩陣與系統發育構建,分子鐘、蛋白結構、物種分化速率計算,直接去看致謝,字字句句看得緩慢。

她沒有在她的致謝裏,那些長長的、連篇累牘的名單。

她是太心急了,滑得那樣快,直到滑回到開頭的Dedication的一頁時,她才猝然看到那三行居中的英文:

“獻給向聯喬先生

獻給談說月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