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第4/4頁)

黃昏透過八角窗,投射在房間一隅,照成金黃。

其實他這裏也能看到哈德遜河。他看到的河流,與西五十六街的是同一條。他走到陽台上,透過重重樓角,看著河面上的金色鱗爪,安靜抽完一支煙。

商明寶不會再找他了。他的手機已安靜兩天。

十分想祝她聖誕快樂。明年好了。

至晚間,各種祝福短信電話也相繼進來。向斐然一一回復,措辭得體地回絕了幾封教授邀請他前來度假或參加晚宴的郵件,接著開始收拾行李。

他決定去走一走阿巴拉契亞步道的紐約段,雖然冬季徒步有點神經,但也不是沒味道。在冰天雪地裏升上火爐,一邊喝茶一邊看文獻,應該比在這裏一邊啃披薩一邊看文獻要專注一點。

是的,在這間她曾經來過的房間,他專注不了。

將極限溫標為零下三十度的睡袋在登山包頂艙束好後,向斐然看了一下時間,是晚上九點多。

他換上更為抗風抗寒的沖鋒衣,系緊高幫徒步鞋的鞋帶,將沉重的登山包掛上肩後,環視屋內一圈,關掉燈,扣上了房門。

城市街道的氛圍與公寓裏截然不同,融化了的雪讓柏油路面變得濕漉漉的,反射著無處不在的彩燈。

冷冽空氣裏,各種聖誕歌無孔不入,不給孤身的人以活路。

向斐然去往中央車站、決定乘車前往新澤西,從那邊的步道入口反穿至紐約段。

在中央車站的聖誕集市中,他買了一個由丹麥諾貝松、圓柏、烏桕果、松果和肉桂條、幹檸檬片所制作成的聖誕掛件。那上面有個紅色鈴鐺,他嫌吵,毫不留情地摘了。

列車進站,人潮上下。

在他即將上車的那一刻,電話持續地震動了起來。

他沒有在意,登上車,高大身軀和巨大的登山包簡直有壓迫感,人又這麽冷峻。幸而看文獻時的眼鏡沒摘,那副銀邊半框眼鏡,中和了他身上的冷冽,但更顯孤寂。

手機還在契而不舍地震著,不許他當作沒聽到。向斐然只好一邊找向座位,一邊從工裝褲的口袋裏摸出手機。

今天讀文獻不知道讀了幾萬個單詞,所以才會在看到來電顯示的這一秒感到暈眩。

但向斐然還是沒接,而是首先將登山包在行李架上放好。

在座位上坐下後,電話因為呼叫時間截止而自然掛斷。

他點開whatsapp,冷靜地打上一行字:不方便,這裏說。

這行字沒來得及發出,電話便再度進來。

站台廣播同時響起了最後的發車提醒。

拇指在屏幕上懸停兩秒,終於還是選擇了右滑接起。

“喂。”

商明寶叫他:“斐然哥哥。”

商明寶那邊很靜,靜到不尋常,靜到不符合她今天本該擁有的熱鬧簇擁。

向斐然卻沒有察覺,消化好“哥哥”兩字後,把自己擺正到哥哥的位置,說:“聖誕快樂,明寶。”

未開燈的公寓房間裏,商明寶蹲成小小的一團,她不停地按著白色的開關。開一下,關一下,又開。可是始終沒有燈亮起。

從party上穿出來的長裙迤邐拖地,裙擺在窗外建築物的燈光下亮出如荷葉般的裾。

“那個樹,壞了。”她指尖還是契而不舍地撳著開關,鼻音很濃重。

人聲嘈雜,間雜著尖銳的口哨聲,向斐然以為自己聽錯了,靜了一息,耐心地問:“什麽壞了?”

“聖誕樹。”商明寶重復了一遍,咬著唇,竭力不讓眼淚掉下來,“聖誕樹壞了。”

「如果聖誕樹壞了,你應該叫一個時薪四十刀的維修工或者樓管,而不是我,因為我的時間比這個貴。」他半認真的話還在耳邊。

“我找不到。”商明寶用手臂擦過眼眶,像小時候受委屈大哭時所做的那樣。

西五十六街的公寓,你送給我的聖誕樹壞了。

她努力不讓聲音裏泄露一絲異樣,蹲在向斐然買給她的那株人造聖誕樹前,反復地、依賴地,像個小孩子一般地說:“我找不到人可以修,斐然哥哥……我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