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商明寶心裏猛地一跳,回過眸去。等他?等他幹什麽?

向斐然沒多說什麽,徑直走向自己的臥房。再度推開門出來時,他手上拎了件軟殼沖鋒衣,黑色的,帶一層薄薄的抓絨內膽。

風往前湧了一湧,帶著夜香濃露和他的氣息,站定在她的呼吸前。

他把衣服遞過來:“穿上,晚上涼。”

商明寶扭頭看看近在咫尺沒多少步路的洋樓,又回頭看看他:“不是……回去睡覺嗎?”

見她不接,向斐然松手,將衣服很隨便地丟進她懷裏:“如果你想看花的話。”

商明寶手忙腳亂地接住了,拎著領口展開,披到肩上。

向斐然:“好好穿。”

“……”

可惡的愛管閑事的中年人!

商明寶敢怒不敢言,只好聽話地將胳膊套進袖筒。在對方定力很足的目光下,又將拉鏈也老老實實地拉上了。

他衣服很大,帶著某種清爽的香味,寬松而溫暖地擁罩著她。

向斐然伸出手:“手電筒。”

商明寶又將手電筒遞過去。向斐然推上開關,將光停在那叢月見草上,漫不經心地開口:“你眼前的這片叫海邊月見草,柳葉菜科,月見草屬,有些地方也叫海芙蓉,原產於北美墨西哥海灣,國內主要引種栽培在華南區域,做觀賞植物。月見草生命力很強,已經是很常見的野外逸生種,比如這裏。”

“什麽叫逸生?”商明寶問。

“通俗來講,你可以理解為植物越獄。被規範引種的植物往往被人為栽培在植物園、花園或農業場所,但它們的種子越獄了,脫離了人為的掌控,在野外生根成勢,完成了基因的自我更新,並建立了自己的自在王國。”

商明寶臉色怔然,似有話說。

“怎麽?”

“舅舅,你懂得好多。”她發自肺腑。

而且你原來可以講這麽長的話?

她誇得很真誠,但對方臉色反而有些冷了下來。

商明寶有些尷尬,自顧自把話題接下去:“所以,我昨天摘的真的是野花,不是你哄我的。”

“我沒必要哄你。”向斐然淡聲:“這裏一山之隔就是海,氣候和土壤都很適合它,出了院子往山上走上五十米,有更大的一片。”

“為什麽叫月見草呢?”

手電筒的光照著明黃色的花瓣:“謎底就在謎面上。”

商明寶明白了:“因為它們只在晚上開花,只有月亮才能看到,所以!”她握拳捶掌,像是恍然大悟,語氣十分雀躍。

有些人的笑意淡得仿佛就沒打算給人發現。

“是這樣。不過叫月見草的,也不都嚴格限定在晚上開,還有白天晚上都開的。”

“晚上開好虧哦,都沒人看。”商明寶嘟囔。

向斐然回眸,視線拂過她臉,漫不經心地說:“不虧,有你在看。”

他還說了一些有關月見草的“常識”,那是商明寶從不曾見過的世界。低矮的,會匍匐在她腳下,可是如此美麗。

它們甚至建立了自己的小小王國呢。

但向斐然也沒有陪她多久,興之所致講完後,他便將手電筒遞回給商明寶:“行了,你自己慢慢看,除了要命的事別敲門。”

商明寶:“……”

感動蕩然無存了!

·

看花浪漫,早起地獄。

翌日清早五點十分,鬧鈴響起時,商明寶只想掐死自己。

方隨寧已經出去練嗓子了,她是特意挑這個時候起床的,只為了低調地將沖鋒衣還回去。

昨晚又是三點多才睡著,好困,此刻含著牙刷都快站不穩。潑了兩把冷水讓自己清醒後,她換上家居服,素面朝天地就去了。

第一縷晨光尚未翻過山脊,院裏彌漫著一股灰調的安靜,只有廚房炊煙升入到淡藍色的薄霧中。

正要去後院喂雞的蘭姨瞧見了她,笑著問道:“早晨,今天這麽早?是不是隨寧吵你了?”

他們幾個工人對她很有好感,雖然至今只住了兩天,但她舉止有度很講禮貌,不見大小姐架子。

商明寶將手中的沖鋒衣挽得很緊,指指那扇緊閉的房門,輕聲問:“他醒了嗎?”

蘭姨笑起來,刻意壓低了些聲音:“還在睡呢,別吵他,他起床氣大得很,誰來也伺候不了。”

果然還是太早了嗎?商明寶白起一趟,打了個哈欠正想轉身走掉,眼前一扇門卻突然開了,露出向斐然穿灰色連帽衫的一身。

“在。”他咳嗽一聲,聲音微啞。

商明寶趕緊捂住剩下的那半個哈欠。她很有點少女的矜持和美女的包袱。

“喲?”蘭姨吃了一驚:“今天這麽早?”

“沒睡。”向斐然惜字如金,遞給她一個眼神。

蘭姨明白過來,很有眼力地借故走開。空落落的院子只剩下兩人,連只雞也沒有。昨晚上的月見草已經敗了大半,商明寶站在花叢前與他相望,心門緊著,一時忘了要來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