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第2/3頁)

鬥圩陷入沉思,鬥墻凝神思索,兩人皆未出聲。

田齊沒有繼續解釋,待到墨汁幹涸不會暈染,利落合攏竹簡,放入提前準備好的木盒中。

“每日一封,各國遲早聽聞。如果上京全無一言,則天子必負不信不義之名,不配為天下共主!”

田齊在林珩面前坦誠,有赤子之心,並不意味著他不懂政治。

前有中山國被氏族竊取,天子不聞不問,已然大失人心。蜀襄公有大功,明確載於史書。田齊身為襄公後人,走投無路狀告逆臣,若天子依舊不管,天下諸侯皆會齒冷。

“逆臣竊國,天子不罪。他日諸侯叛亂,誰又能匡扶天子?”田齊坐在案前,撥動懸在筆架下的筆杆,清澈的眼底難得浮現一絲陰暗。

“阿珩收留我,為我出計,我理應知恩圖報。”

上京九年,屢受王子王女恥笑欺淩,險些在冰湖中喪命,恨意早根植在田齊心中。只待時機成熟,種子便會萌芽,繼而生成參天大樹。

“我才具有限,治政領兵不及阿珩萬一,但我亦有用處,能助阿珩一臂之力。”

田齊不再撥動筆杆,短暫伸了個懶腰,笑得人畜無害。

鬥圩和鬥墻垂手恭立,分左右守在田齊身邊,如同光下的暗影,忠實且沉默。

正殿內,許放向林珩復命,轉達田齊之言:“公子齊甚喜。”

“如此便好,放翁先去歇息。”林珩頷首,又展開一卷竹簡。

“仆告退。”許放掃一眼殿內,視線掠過壬章,行禮後退出殿門。

門扉合攏,林珩從竹簡中擡起頭,對壬章說道:“鄭地設九縣,八縣拔擢氏族郎君,唯嶺州縣,我欲以君為令,敢擔否?”

壬章神情不變,從容不迫道:“臣惟命是聽。”

“善。”林珩放開竹簡,招手示意壬章上前。

兩人繞過屏風,迎面是一具木架,架上卷著一張素色的絹。林珩拉開系繩,絹向下垂落,懸在橫杆上,赫然是一幅輿圖。

輿圖以晉為中心,四面輻射開,繪有鄭、蔡、許、宋、徐等多國,山川河流地貌詳盡,雄城深池盡在其上。

乍見這幅輿圖,壬章驚訝不已,手指觸碰圖上,方才意識到自己失態,連忙躬身請罪。

“臣無狀。”

“無妨。”

林珩站在圖前,手指點在鄭地,指尖緩慢移動,先後劃過宋、許和蔡,停在一片空白之處,良久未動。

壬章一眼認出那是名為“荒”的飛地,似一枚釘子楔入西境,卻不屬於任何一國。

三百年前,這塊飛地連同大片荒漠被賞賜給楚和越,與兩國不接壤,卻無形中增加兩國矛盾,也在西境諸侯內播撒不和。

“這塊地貫通多國,拿下它,晉、鄭、蔡、徐連為一線,北出南下皆暢通。”林珩娓娓而談,道出咽喉所在。指尖又回到鄭地,在嶺州城劃下一圈,“今夏會盟,諸侯心思能見分曉。我意在嶺州屯兵,君能勝任否?”

一番話透出太多信息,壬章腦筋飛轉快速消化,沒有任何遲疑,朗聲道:“臣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丈地之事已畢,壬章得罪的氏族不知凡幾。

礙於林珩的權威,氏族暫時按兵不動。可仇已結下,日積月累,伺機以謀,遲早會讓他栽跟頭。

留在肅州城實非良策,稍不留神就會踏入險境。

壬章初以為赴鄭地是權宜之計,數年內恐將沉寂。不料大錯特錯,更是狹隘之心。君上遷他至嶺州既是保全也為重用,今後更能大展拳腳。

思及此,他不免心情激動。

君上信他用他,他自當鞠躬盡瘁,竭誠以報。

只不過……

壬章擡眸逡巡輿圖,目光短暫定在圖上,繼而轉向林珩,遲疑道:“君上,這塊地分屬越和楚,想抽手必然要出兵。”

平王之後,諸侯常有不義之戰,但或多或少總要找些名目。

晉國想要這塊地,除了出兵,壬章想不出別的辦法。那樣一來難免遺人話柄,遭人詬病。

“此事……”

林珩剛剛開口,殿外忽傳腳步聲,繼而有侍人稟報:“君上,越國來使,百駕戰車,百名騎士,數百步甲,持血於菟旗,現在城外。”

壬章不知此事,聞言吃驚不小。

林珩卻是微微一笑,斂袖轉身,意味深長道:“送地的來了。”

城門外,高輪寬輻的戰車一字排開,騎兵分列戰車左右。步甲在車後列成方陣,蓋著蒙布的大車停在陣中。

風過平原,圖騰旗撕扯翻卷,如同流淌的血。

從城頭俯瞰,陣中軍容嚴整,長戟、戈矛林立,相隔甚遠就覺煞氣襲來,令人不寒而栗。

城頭一片肅然,等待入城的隊伍格外肅靜。商人們不敢出聲,晉人則目帶厲色,如果這些越人心懷叵測,當即會如猛虎下山一擁而上。